阿九花钱雇了帮乞丐,天天在十六铺码头边的四海茶馆候着,向他说着探听到的消息。
这些乞丐像是在码头的活眼线,蹲在茶馆屋檐下嗑瓜子、追着黄包车跑,眼尖得很:商船靠岸时缆绳的动静、东洋浪人腰间刀柄的磨损程度,帮派之间的活动,租界里任何小道消息,这些都能在阿九这里变成大洋,变成食物。
七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缩在油腻的竹椅里,将补丁摞补丁的褡裢往桌上重重一放。
为首的老疤用缺了口的茶碗敲着桌子:今早法国巡捕房运走三车木箱,木箱底渗着腥气,不像活物。
说话间,他特意掀开打着补丁的裤管,小腿上新鲜的鞭痕还渗着血,守仓库的印度阿三可真狠。
角落里的瘦猴突然将满是冻疮的手按在桌上,指甲缝里还嵌着煤灰:码头煤场新来的装卸工,袖口绣着忠义堂暗纹,怕是青帮要抢煤炭生意。
阿九坐在桌子上,每当听到重要的信息,就会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记上一笔,等每个乞丐把自己的发现都说了一遍后,他往每个乞丐碗底压了块银元!
他还额外塞给老疤包金疮药:黄浦江汛情如何?
老疤喉头滚动,压低声音:吴淞口的船老大说,日本商船这月都往南通绕道,运的东西...他突然噤声,用脏兮兮的手指在桌上画了把枪。
茶馆二楼东南角挂着一幅褪色的《渔樵问答》,若发现紧急消息,乞丐只需在这幅画前,将特定颜色的布条系在画轴末端。
其中红布条代表关乎某个指定人员生死的危险情报,黄布条暗示关于帮派火并的信息,蓝布条指的是标记过的特殊货物有异动。
若遇上红布条警报,阿九会立即赶过来,看到底是什么紧急情况,和谁有关!
黄布条消息则只需在两个时辰内赶过来分析汇总即可,看看两帮派之间的斗争能否利用起来!
蓝布条情报表明某些特殊的贷物已运走或者是转移位置的,需要重新安排人跟踪确定位置!
十月的上海滩闷热潮湿,十六铺码头的四海茶楼里,蒸腾的水汽混着茶香,人声鼎沸。
阿月用手扯着旗袍下摆,指尖沁出的冷汗在丝绸面料上浸出深色痕迹。
她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扫过茶楼里形形色色的客人,心里七上八下。
“小姐,来点什么?”伙计热情的招呼让阿月猛地回过神。
“一壶龙井。”阿月声音发颤,然后她悄悄的把手里的腊丸,递给了堂倌,余光瞥见角落里一个戴礼帽的男人正盯着自己。
那人二十出头,面容清瘦,西装笔挺,嘴唇上有一条小胡子特别显眼,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阿彪说过,阿九左手戴戒指。
就在这时,男人起身,缓步走来,他伸手从堂倌的手里接过了,阿月刚递出去的腊丸,阿月心跳如擂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位小姐,一个人?”男人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试探。
阿月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我在等人。”
“等阿九?”男人突然压低声音,在对面坐下。
阿月浑身一僵,警惕地盯着对方:“你怎么知道?”
“多谢姑娘能过来送腊丸!”男人摘下礼帽,露出深邃的眉眼,目光真诚,“我就是阿九。”
阿月仍不敢相信,咬着嘴唇问:“怎么证明?”
阿九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推到阿月面前:“你看看里面的照片吧,这是我们在沪上一起拍的一张照片!”
阿月仔细端详怀表里面,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上的5个男人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左边第2个就是阿彪,她稍稍放松了些,但仍保持警惕:“阿彪重伤,走不了,让我来请你帮忙,送点药或者找个医生。”
阿九眉头紧皱,神情顿时忧虑起来:“伤得很重?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前天晚上他倒在我家的门口,浑身是血。”阿月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心有余悸,“他身上有五~六处刀伤,左肩膀还受了枪伤,我只能简单帮他处理了伤口,但他一直反复发着高烧。”
“该死!”阿九一拳砸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又恢复冷静,“你放心,我马上安排。但这事儿不能声张,最近风声紧。”
阿月点点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那就拜托你了。阿彪还说……”
“我明白,你的安全我也会负责的。”阿九打断她,“你现在把你住的位置告诉我,然后立刻回家,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今晚子时,会有人带着药去你家找你。记住,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
阿月起身准备离开,又想起什么,转身问:“阿九,你为什么相信我?”
阿九微微一笑,眼神中透着笃定:“因为阿彪信任你,而我信任他。”
阿月心里一暖,不再多问,匆匆离开茶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阿九才掏出怀表,轻轻摩挲着表盖上的字母,喃喃自语:“阿彪,你可一定要撑住啊,沈头一直在到处找你呢!得赶紧通知沈头,让他去看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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