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的地道里,那些潮气像化不开的浓痰,黏在皮肤上腻得人发慌。
石壁上渗下的水珠顺着裂缝蜿蜒,在地上积成一汪汪浑浊的水洼,滴答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反复回荡,敲得人心头发紧。
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把人影拉得老长,贴在湿漉漉的石壁上,像一张张扭曲的鬼脸。
小豆子端着枪的手心里全是汗,枪管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这杆老式汉阳造比他想象的沉得多,枪身磨得发亮,枪托上还留着前主人的指痕。
十七岁的他颧骨还泛着少年人的红晕,嘴唇却抿得像块铁板,死死盯着角落里被绑在柱子上的东洋人黑田。
这孩子是老周两年前从战火里捡回来的,那会儿他蜷在死人堆里,怀里还抱着爹娘的尸体哭。
平时连杀鸡都得闭着眼睛,今儿却被委以看守的重任。
小豆子咽了口唾沫,喉结在细瘦的脖子上滑动,他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混着地道里的那股特有的霉味,直呛得鼻腔发酸。
黑田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十字交叉的绳结勒进肉里,把身上衣服都硌出了褶皱。
他左边的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袖子被血浸透,黑红的污渍已经发暗,那是前几日审问时被机械拧断的,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垂着,在不经意的晃动间,还能让黑田产生剧烈的疼痛。
可这残废的东洋鬼子眼里却亮得惊人,三角眼眯成两条缝。
他时不时冲小豆子咧开嘴笑,黄黑的牙齿间露出猩红的牙龈,那笑容里的阴狠像毒蛇的信子,舔得小豆子后颈的汗毛直竖。
“小豆哥,我去趟茅房,就几步路,你盯紧点。”
另一个看守的兄弟叫二柱子,他摸了摸腰里的匕首,刀柄上的防滑纹都被汗浸软了。
这地道就一个出口,出去就是砖窑后的荒草丛,按理说没什么危险,可他总觉得黑田那眼神不对劲,像饿狼盯着猎物似的。
小豆子“嗯”了一声,喉结又滚了滚,把枪攥得更紧。
枪身冰凉,透着一股钢铁的寒气,可他的手心却烫得像着了火。
他想起沈先生临走前的话,那声音低沉有力:“黑田是条老狐狸,哪怕他断了胳膊断了腿,你也得把枪口对着他的脑袋。
这些东洋鬼子,最会装孙子。”
黑田突然剧烈地扭动起来,麻绳勒得他肩膀咯咯作响,骨头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地道里听得格外清楚。
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说。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小豆子,眼角甚至挤出了几滴浑浊的眼泪,顺着颧骨上的刀疤往下淌,看上去倒有几分可怜。
小豆子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握着枪的手不由得松了半分。
沈先生的叮嘱反复在脑子里回响,可看着黑田那副快要憋死的样子,心里又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想起村口王奶奶说的,再坏的人也是爹娘生的,就算是东洋鬼子,渴急了也难熬。
“你想干啥?”小豆子压低声音问,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半步。
油灯的光正好照在黑田脸上,能看见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还有嘴角没擦干净的血渍。
黑田赶紧眨了眨眼,又冲他喉咙的位置努了努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声,那“诚恳”的眼神像在说:我只是要口水,绝无恶意。
他甚至还动了动那只受伤不严重的右手,手腕被绳子捆得死死的,只能做出个喝水的动作。
小豆子咬了咬嘴唇,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回头看了眼地道口,二柱子的脚步声早就听不见了,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从远处传来。
他深吸一口气,一股霉味钻进肺里,呛得他差点咳嗽。
“就给你口水,敢耍花样我毙了你!”小豆子伸手拽掉了黑田嘴里的破布,粗声说。
布团上沾着黑田的口水,湿乎乎的黏在手上,他赶紧在裤腿上蹭了蹭。
“水……快给我水……”黑田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角甚至起了白皮!
“我快渴死了……求你了……”黑田说着,眼睛里又挤出几滴泪,顺着脸颊滑进脖子里。
小豆子转身去拿墙角的水壶,壶身是铁皮的,被磕碰得坑坑洼洼。
他刚拧开壶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动,还没等他回头,后颈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锁住,是黑田那只受伤不严重的那条胳膊!
小豆子只觉得脖子像被铁钳夹住,气管被挤得喘不上气,眼前猛地一黑,手里的水壶“哐当”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在泥地上洇出一片深色。
他想挣扎,可黑田的胳膊像钢条似的勒得死死的,那只已经残废的左臂虽然不能完全用力,却用肘部狠狠顶着他的后背,疼得他骨头都像要断了。
“小兔崽子,跟你爷爷耍心眼?”黑田的声音里哪还有半分沙哑,全是得手后的得意,“早就看你这怂样不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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