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头的小院,第一次被如此多不友善的目光包围。
于博鳌站在人群最前方,他身为村长,须发已白,但腰背挺直,眼神复杂地看着抱着婴儿的怪老头。他身后,是几十名青壮村民,手持锄头、柴刀,脸上混杂着愤怒、恐惧和不容置疑的坚决。小灵儿和周缘棋两个小丫头吓得躲在怪老头身后,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老先生,”于博鳌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难,“村里规矩,您……您是知道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孩子来历不明,您不能留他在村里。”
怪老头,本名无人知晓,村民只以“怪老头”或“药老”相称。他浑浊的褐色眼眸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于博鳌脸上。
“于村长,”他的声音苍老却稳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孩子尚在襁褓,何谈其心必异?他父母双亡,仆妇殉主,我从崖下捡回他一条小命。难道橘陶村的善良,容不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谁知道他父母是什么人?万一是不祥之人,给我们村带来灾祸怎么办!”人群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喊道,是村里的屠夫王莽,他弟弟正是当年试图出村而葬身兽口的年轻人之一。
“对!不能留!”
“外面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把他送走!或者……或者按老规矩处理!”
群情激愤,叫嚷声此起彼伏。小灵儿吓得把小脸埋在爷爷腿后,周缘棋也紧紧拉着她的手。
怪老头眉头微皱,他知道“老规矩”是什么——对于可能带来危险的外来者,橘陶村的先祖曾有过极其冷酷的处理方式。他抱紧怀中的李枫,婴儿似乎感受到外界的恶意,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却没有哭闹,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些激动的大人。
“安静!”于博鳌回头低喝一声,压下众人的嘈杂。他转回头,目光恳切地看着怪老头:“老先生,您对我们村有恩,大家敬重您。但规矩是祖辈定下,是为了保护一村老小的平安。王芬那丫头……唉,前车之鉴啊!您不能让我们为难。”
他提到了王芬,那个为爱私奔却葬身兽腹的女孩,这是村里许多人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疤,也是对外界恐惧的根源。
怪老头沉默了片刻,山林间的风吹过,带来药材的苦涩清香。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李枫,婴儿的瞳孔清澈,倒映着他布满皱纹的脸。他想起了李霖飞,那个曾有一面之缘、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也想起了那个拼死护主的丫鬟小玉。这孩子的根骨奇佳,眉宇间竟有几分故人之姿,这难道是冥冥中的天意?
他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再是那个平和采药的老人,而像一柄尘封许久,即将出鞘的利剑。
“于村长,诸位乡亲。”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谷辰风在此立誓,此子由我收养,一切因果,由我一人承担。他若在村中惹出任何祸事,或为村子带来任何灾厄,我谷辰风自刎以谢罪,并亲手了结此子,绝无怨言!”
谷辰风!
这个名字如同一声惊雷,在人群中炸响。村民们面面相觑,大多数人一脸茫然,他们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村长于博鳌的身体却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着怪老头,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只有他知道,或者说,只有从历代村长口耳相传的秘密中,他模糊地知道一点,“谷”这个姓氏,与守护橘陶村、与那片禁忌山林、与那个上古传说,有着何等深远而可怕的关联!他甚至不敢去深想,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究竟是谁?
怪老头——谷辰风,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于博鳌,那眼神深邃如渊,仿佛能看穿他内心所有的震惊与恐惧。
于博鳌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原本以为只是一次依循旧例的驱逐,没想到竟牵扯出如此惊人的秘密。如果这位真是……那他的话,他的誓言,其分量足以压垮整个橘陶村的历史。
“……老先生言重了。”于博鳌的声音干涩,态度在不自觉间已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是一丝畏惧,“既然……既然老先生以性命作保,我……我等自然信得过。”
他转向依旧愤愤不平的村民,深吸一口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都散了吧!此事已有决断,这孩子由老先生收养,任何人不得再非议!带回去!”
村民们愕然地看着态度大变的村长,虽然不解,但村长的权威和怪老头刚才那慑人的气势,让他们不敢再多言。王莽张了张嘴,最终在于博鳌严厉的目光下,悻悻地低下了头。人群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未消的不安,渐渐散去。
院门口,只剩下谷辰风、两个吓坏的小丫头,以及心神剧震的于博鳌。
“于村长,”谷辰风恢复了平日那副平淡的语气,“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这孩子,名叫李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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