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中的楚云栖心头猛地一震。
寒髓草?
他们竟用剧毒的乌头冒充军需药材“寒髓草”?
而这个名字……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如闪电般划过一道惊雷。
让白砚调查裴衍的时候,他递上来的资料就有“寒髓草”的记录。
十年前,那桩震惊朝野的裴家冤案,卷宗里指控裴家家主私通敌国、倒卖军需的铁证,不就是一批所谓的“劣质寒髓草”吗!
待马蹄声远去良久,楚云栖才缓缓从枯井爬出,衣角沾满湿泥与碎叶。
她贴墙潜行三里,途中两次避过巡逻差役,直至确认无人跟踪,方敢返国子监。
她靠在门后喘息,指尖仍在颤抖。
陆昭……竟亲自押运毒草?
这件事,比她想象的更深。
回到国子监,楚云栖彻夜未眠。
她将自己关在房中,启动了系统的【知识推演】功能。
她将十年间所有关于北境军需药材的记录输入,模拟其流向与损耗。
很快,一个惊人的规律浮现在她眼前。
每年冬至前后,军器监的账目上都会出现一笔“乌头意外损耗”的异常记录,其数量不多不少,恰好足够配制上千支军用毒箭。
而与此同时,边关军报中总会提及,部分将士中了敌军毒箭后,伤口溃烂不愈,最终不治身亡。
真相,在这一刻昭然若揭。
这不是简单的贪腐,而是用剧毒的假药,去残害大晏自己的边关将士!
再嫁祸于人!
楚云栖猛然醒悟,这根本就是十年前裴家冤案的重演!
他们用同样的手法,不断地清除异己,构陷那些忠心耿耿的寒门将领。
若不阻止,下一个“通敌”的罪名,不知又会落在谁的头上。
她深吸一口气,将推演出的证据链、破庙暗窖的地图,以及乌头与寒髓草的药性对比,全部绘制成一张图卷。
但她没有将其上报祭酒谢明远。
此事牵连军器监,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直指军权核心。
以她如今的身份,贸然出头,只会瞬间成为众矢之的,连带着整个国子监都万劫不复。
她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
楚云栖将图卷用油纸细细包裹,又取来一张素笺,在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城西碱土,与当年裴家药田同源。”
她将纸条与图卷一同封好,悄然前往裴衍常去的藏书阁。
她熟知他的习惯,将这份沉甸甸的“礼物”,轻轻塞入了那本他时常翻阅的《边防纪要》夹页之中。
三更时分,藏书阁内。
裴衍立于窗前,月光如霜,映得他侧脸轮廓冷峻如刻。
他指间夹着那份从书中滑落的油纸包,夜风吹过,将那张字条吹开,露出了上面那一行清秀而有力的字迹。
“城西碱土,与当年裴家药田同源。”
他闭了闭眼。
十年前,父亲正是因这片“不宜种药”的碱土被判“伪造药材产地”,成为通敌铁证。
如今,竟有人重新发现了它的秘密?
他翻开《边防纪要》,在一页泛黄的地图边缘找到标注:“裴氏旧田·宜植寒髓”。
手指停在那里,久久未动。
终于……有人找到了它。
没有片刻犹豫,他转身披上大氅,取来短刃与火折,策马如风,直奔城西。
风雪扑面而来,割裂肌肤,却烧不尽眼中十年积恨。
在破败的庙宇废墟中,他起初用手挖掘,后寻得半截断木作铲,拼尽全力刨开表层冻土。
指甲翻裂,血混着泥浆滴落,但他浑然不觉。
当冰冷的窖口暴露在月光下,当他看到那一排排陶瓮上赫然烙印着的“军器监·天工三年”字样时,他再也支撑不住。
天工三年,正是他父亲蒙冤获罪的那一年。
漫天风雪不知何时飘落,无声地覆盖了一切。
裴衍单膝跪在窖前,指尖颤抖地抚过那被冰霜封住的瓮口,积压了十年的痛楚与不甘在胸中翻涌,最终,只化作一句几乎听不见的低语:“父亲……原来,还有人记得你们。”
而在城中那座偏僻的院落里,楚云栖推开窗,遥遥望着那道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
风雪茫茫,天地寂寥,唯有那一骑孤影,执拗地奔向十年前的真相。
她指尖微凉,心中却燃起一丝微光。
她没有理会系统提示音——“检测到高能情感共振,源自宿主关联目标。建议:启动‘共情守护’协议”——只是轻叹一声,吹熄了桌上的油灯。
这一夜,她所做的一切,无关功德,无关任务,只是为了一个曾被整个世界碾碎的人,于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
风雪在黎明前骤然停歇,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一匹快马自城西疾驰而归,在裴府后门停下。
裴衍翻身下马,一身寒气,眼底布满了细密的血丝,仿佛一夜之间燃尽了所有温度,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与一片死寂的深渊。
他没有惊动任何官府,也未曾去敲响刑部的大门,只是沉默地走入府中,将自己关进了那间尘封已久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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