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栖在暗格中看得真切,心中冷笑连连。
待那黑影离去良久,她才缓缓滑下。
晨光洒在脸上,映出一抹冷峻笑意。
她并未愤怒,反而感到一种猎人终于看清猎物行踪的笃定。
“孙景和……你以为偷走几张纸,就能夺走我的思想?”她轻抚怀中的石灰粉残迹,转身唤来老秤。
“是时候,请君入瓮了。”
她低声吩咐:“老秤,带上两个最可靠的力工,去国子监通往礼部的那条小径,找个必经的僻静处,给我挖个大泥坑,灌满水,上面用薄草掩了。”
老秤点头退下——那条路上早有他们常年清理杂草时留下的锄头与干草堆,布置起来不过半炷香工夫。
当夜,月黑风高。乌云蔽月,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那名抄稿的小吏揣着价值连城的密信,心中狂喜又紧张,急匆匆地赶回报信。
他专挑小路行走,以避开巡夜的卫兵。
然而,就在一处拐角,他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噗通”一声栽进了没过膝盖的泥潭里!
泥浆冰冷黏腻,瞬间裹住小腿,腥气扑鼻而来。
他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往外爬,手中的密信也掉落一旁,沾满了污泥。
就在他狼狈不堪之际,两道黑影从旁边的树丛中闪出,正是老秤和他的人。
趁着小吏低头拍打裤腿、口中咒骂连连之时,老秤闪电般出手,将其袖中那份刚抄录的策论要点与一本早已准备好的假稿掉了包。
那本假稿表面看似真实,但关键数据已被篡改:水泥配比颠倒,杂交步骤中混入“基因”“分子”等不合时宜的术语,一旦查验便会暴露非古人所作。
纸张也刻意选用新仿古纸,与旧卷略有差异,只待敌人自曝其短。
果不其然,次日朝会前的都察院内,左都御史张均手持那份沾着泥污的“密信”,当着一众同僚的面,声泪俱下地展开弹劾:“诸位请看!此乃国子监监生楚云栖亲笔所书的降敌之证!她欲以利器换取外族兵马,其心可诛!”
一时间,满堂哗然。
主管监察的礼部侍郎李元衡怒不可遏,一把夺过“密信”,厉声道:“取楚云栖平日的文章来,比对笔迹!”
然而,当真迹摆在眼前,众人却都愣住了。
那“密信”上的字体歪斜潦草,用词粗鄙不堪,与楚云栖策论中那种儒雅风骨、逻辑谨严的文风判若云泥。
更致命的是,信纸上的泥污尚未干透,李元衡眼尖,一眼便看到泥中混杂的几点碎草叶,与国子监通往礼部那条小径上的别无二致。
他眯起眼睛,盯着脸色煞白的江辞远,冷冷问道:“张御史,这份‘铁证’,你是从哪条路上拿到的?”
张均的脸瞬间变得铁青,支支吾吾,冷汗直流,无言以对。
此刻,楚云栖正立于国子监的屋檐下,静看庭院中的风吹动柳梢。
风拂过面颊,带着春末特有的微燥气息,柳枝轻摆,影子在地上摇曳如思绪。
不远处,沈彦归正独自在廊下默诵《考工记》,神情专注,而他手中摩挲着的,竟是她前些日子故意“遗落”的那张《格物小识》的残页。
纸页边缘已被手指磨得发毛,显是反复翻阅所致。
晏景行的孙子小墨卿迈着轻巧的步子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楚哥哥,我爷爷昨夜里,亲手烧了三份他自己写的《斥异端疏》。”说着,他塞过来一张小纸条。
楚云栖展开一看,上面是一行苍劲有力的小字,正是大儒 晏景行的亲笔批注:“若格物能富民,何分匠与儒?”
楚云栖将纸条收入袖中,目光越过庭院,望向远处墙头一闪而过的青田卫暗哨腰间的铜铃——那铃铛随风轻晃,发出几不可闻的叮当声,仿佛另一双眼睛正在注视这场博弈的终局。
他们以为,偷走了她的策论,就能窃取她的思想,将她置于死地?
真是可笑。
“他们想偷我的策论?”她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与无尽的锋芒。
“那我就让全天下,都听见我的声音。”
心头忽有涟漪扩散,似某种无形之力正在运转——知识的防线已然筑成,思想的浪潮即将涌起。
她转身对身后的老秤递出一份誊写工整的稿子,正是那份真正的《实政三策》。
“老秤,拿着这个,去办我交代你的事。”
老秤接过稿子,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一场思想的风暴,将在乡试开考前的最后时刻,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轰然引爆。
子时,京城万籁俱寂,唯有清源书局内灯火通明。
印刷机的轰鸣被厚重的棉被层层裹住,化作沉闷的低吼,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震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油墨的浓烈气味混着纸张的草香扑面而来,熏得老秤鼻头发酸,额角不断渗出细密冷汗。
他盯着一摞摞墨迹未干的《楚会元策要》,指尖轻触纸面,湿漉漉的油墨竟黏住了皮肤,留下几道灰黑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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