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十肆牵着苏窈的手,踏入了北欧那座被时光洗礼的别墅庭园。
“这是哪里?”
苏窈好奇地张望,空气中似有熟悉的清冷木质香,混合着极淡的、被阳光烘焙过的旧书气息。
厉十肆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目光深邃如星空下静谧的海。
“这里,”他轻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珍重,“是我们最初在命运线上产生交点的原点。是连接起我们之间,那份迟到太久的缘分的起点。”
苏窈诧异地睁大了眼:“我们……以前就认识?”
厉十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进别墅内部。
“窈窈,仔细看看这里。”
苏窈的目光缓缓扫过挑高的大厅、古老的壁炉、旋转的楼梯……
起初只是模糊的熟悉感,但随着视线移动,一些被岁月尘封的细节如同浸泡在显影液中的相纸,逐渐清晰起来。
“我……好像真的来过这里。”
记忆的闸门被撬开一道缝隙。
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对钢琴痴迷到近乎偏执的少女时,严厉的父亲厌恶家中终日不停的琴音。
恰逢她获得了一个前来北欧参加重要音乐竞赛的资格,于是母亲便带着她,在这座远离纷扰的别墅里暂住了大半年。
那时的她,满心满眼只有黑白琴键与即将到来的比赛,每日沉浸在练习中,心无旁骛,甚至不曾好好打量过这个临时的“家”,更未留意过隔壁是否有人。
“那时候,你就住在这里。”厉十肆引着她,推开了那扇通往琴房的门。
“吱呀——”
门扉开启的瞬间,苏窈的眼睛亮了。
“对!就是这里!”她惊喜地轻呼。
眼前的景象与她记忆深处几乎重叠,那架陪伴她度过无数个日夜的三角钢琴,甚至窗边那盆母亲精心打理的绿植仿品,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时光仿佛在此处仁慈地停驻。
她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
指尖拂过光洁的琴键,一种源自肌肉记忆的悸动传递全身。
她坐下来,几乎无需思索,一首流畅而熟悉的旋律便从她指尖倾泻而出。
《巴赫旧约》,正是当年她反复打磨、承载着青春所有梦想与压力的曲子。
厉十肆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屏息凝神。
这一刻,现实、梦境、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疯狂的幻想,终于轰然交汇,完完整整地重叠在一起,凝固成眼前这个鲜活的、正在为他弹奏的苏窈。
他不再是隔着一堵冰冷墙壁的、绝望的偷听者,而是她世界里的观众,是这份美好终于抵达的彼岸。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苏窈回过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献宝般的期待:“好听吗?”
“好听。”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蕴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比任何一次都好听。”
苏窈想起他之前的话,疑惑更深:“你说这是我们相识的地方,可我对你……完全没有印象。”
“那时,”厉十肆牵起她的手,引她走向别墅另一侧相连的一扇小门,“我住在你的隔壁。”
推开那扇门,呈现眼前的景象让苏窈瞬间愣住,与方才温馨整洁的琴房截然不同。
这里光线昏暗,陈设破败不堪,墙皮剥落,空气中弥漫着旧物腐朽的气味。
这更像一个被遗忘的囚牢,而非住所。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厉十肆:“你说……你住在这里?”
这怎么可能?他是厉十肆啊,是如今站在财富与权势顶端的男人。
厉十肆点了点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坦诚。
苏窈本能地想挤出笑容,说这玩笑太离谱,可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里毫无作伪的虔诚,甚至一丝触及旧伤疤的隐痛,所有质疑都哽在喉间。
“这里,就是我住了半年多的房间。”
他环视着这不堪的环境,声音平稳地讲述起那段黑暗往事。
被至亲背叛,囚禁于此,与世隔绝,每日在绝望中沉沦。
直到某天,隔壁搬来了一个爱弹琴的女孩。
那不知疲倦、充满生命力与韧性的琴声,穿透冰冷的墙壁,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精神连接,是他在无边黑暗中抓住的唯一浮木,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和隐约的希望。
他将那段不堪的、充满屈辱的过去,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
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冷硬强势的厉十肆,而是曾经那个脆弱、孤独、依靠她琴声取暖的少年。
之后是他如何在懊悔中带着希望努力寻找她,为了引起她的注意,频繁出现在她面前,或是惹她生气、或是逗她开心、或是强制要求她和他在一起……
苏窈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酸涩的疼痛弥漫开来。
她走上前,伸出双臂,紧紧地、充满怜惜地抱住了他。
“对不起……”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带着哽咽。
自己曾是他在深渊中唯一的光,而她却用同样的方式羞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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