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祁夜猛然转醒、锐利目光射来的瞬间,仿佛骤然凝固。
周芷宁瘫坐在书架旁的地毯上,手中还捏着那张冰冷刺目的病历复印件,祁夜母亲的名字和那些诊断记录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她甚至来不及将东西塞回盒子,来不及掩饰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巨大的震惊与悲悯,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撞入了祁夜初醒却已迅速恢复清醒和冰冷的眼眸之中。
四目相对。
空气死寂。只剩下祁夜因为高烧和惊醒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周芷宁自己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
祁夜的视线,先是落在她脸上,捕捉到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和眼角的泪光,然后,缓缓下移,扫过她手中捏着的纸张,扫过散落在地上的向日葵胸针和那张裱在简易相框里的旧画……他目光所及之处,周芷宁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一寸寸冻结。
他看到了。
他全都看到了。
她窥探了他最深层、最不愿示人的伤疤。
周芷宁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她预感到风暴的来临,甚至比昨天在诊所时更加可怕的雷霆之怒。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等待着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出现。
祁夜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她手中的病历复印件,盯着那些散落的、属于他灰暗过去的证物。他的脸颊因为高烧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却复杂得让周芷宁心惊——有被侵犯领地震怒,有秘密被戳穿的狼狈,有不堪过往被窥见的耻辱,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痛楚和……死寂般的荒凉。
他就那样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眼神变幻莫测,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化为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疲惫。
他没有质问,没有怒吼,甚至没有让她把东西放下。
他只是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转回了头,重新闭上了眼睛,将后背对着她。一个拒绝的、封闭的、充满了无声绝望的姿态。
“……滚出去。”
他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高烧的虚弱,却蕴含着一种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寒的冷意。
周芷宁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捶了一下胸口,闷痛难当。她手忙脚乱地将病历复印件塞回文件袋,将胸针和画胡乱地放回纸盒,盖上盖子,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逃离了这个房间。
回到自己的卧室,周芷宁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平复。祁夜最后那个冰冷的、饱含痛苦的眼神,和他那句毫无温度的“滚出去”,像两把冰锥,反复刺穿着她的心。
她原本以为,在知晓了他过去的创伤后,自己会占据某种道德上的优势,或者至少能更理直气壮地憎恨他。但事实恰恰相反。他那沉默的痛楚和拒绝,比任何暴怒都更让她感到无措和……内疚。
是的,内疚。
尽管他是施加囚禁的一方,但此刻,她却因为窥见了他血淋淋的伤口,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内疚感。仿佛她的探究,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她需要冷静,需要理清这团乱麻。她走进浴室,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着脸,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画面和情绪。然而,那张病历,那枚刻着“愿你是向阳”的胸针,还有祁夜母亲那可能极其惨烈的“消失”方式,像烙印一样,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想知道更多。不是出于好奇,而是出于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想要理解他,甚至想要……抚平那些伤痕的冲动。她知道直接问祁夜是绝无可能了,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的、那微妙而脆弱的缓和,恐怕已经因为她的这次“越界”而彻底粉碎。
那么,还有谁可能知道那些尘封的往事?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佣人阿香那张总是带着恭敬和些许怯懦的脸。阿香在祁家工作的时间似乎不短了,而且,她偶尔流露出的、对祁夜超出寻常佣人的那种关切……
一个念头,在周芷宁心中悄然成形。
下午,周芷宁以想喝手磨咖啡为由,来到了厨房。阿香正在里面准备晚餐的食材。
“阿香,”周芷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自然,她倚在流理台边,看着阿香忙碌的背影,“你来这里工作,好像很久了?”
阿香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擦了擦手,恭敬地回答:“是的,周小姐,有五年多了。”
“五年多……那挺久了。”周芷宁斟酌着词句,目光落在阿香那双略显粗糙的手上,状似无意地感叹道,“祁夜他……看起来那么强势独立的一个人,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应该没什么需要人特别操心的地方吧?”
她故意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试图降低阿香的戒备心。
阿香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含糊地说道:“先生……先生他一直都很优秀。”
周芷宁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犹豫和回避。她心中更加确定,阿香一定知道些什么。她没有放弃,反而向前凑近了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恳切:“阿香,我知道我不该多问。但是……你也能看出来,我和他之间……情况很复杂。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他。他好像……心里藏着很多事,很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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