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吞噬的瞬间,萧烈做了三件事。
第一,刀柄反握,用刀鞘末端狠狠戳向脚下——触感告诉他,不是虚空,是实心的金属地面。
第二,左手闪电般抓向身侧——抓了个空。姬凰、林枫、雷豹、扳手,全都不见了。
第三,吸气,睁眼。
血腥味灌满鼻腔。
不是星舰残骸的锈蚀味,是新鲜、滚烫、带着内脏破裂特有甜腥的战场血气。眼前是血色黄昏,残阳如泼在天穹的脓血,照着漫山遍野的尸体。旌旗折断,插在堆积如山的尸堆上,像为这场屠杀立的墓碑。
落鹰谷。
风刮过谷口,发出呜咽般的尖啸——不是风声,是无数濒死士兵喉咙里挤出的最后气流,混着血沫的“嗬嗬”声。这声音萧烈记得,七年来每个无眠的夜晚,都在他耳边回荡。
“将、将军……”
脚边传来微弱的声音。一个满脸血污的年轻亲兵,腹部被长矛捅穿,肠子流了一地,却用最后力气抓住他的甲胄下摆。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没有仇恨,只有极致的困惑和痛苦:
“为、为什么……我们不是……援军吗?”
这句话,和七年前那个黄昏,那个叫林三娃的亲兵临死前问的一模一样。一个字不差。
萧烈的手搭上刀柄,指节绷紧。他经历过无数次战场回溯的噩梦,但这次不一样——触觉、嗅觉、听觉,甚至那年轻亲兵呼出的带着血腥味的热气,都真实得可怕。这不是记忆回放,这是把他重新钉在了那个时刻。
“因为,”萧烈开口,声音沙哑得自己都陌生,“你们收到的军令是假的。”
“假……的?”亲兵眼中的困惑更深。
“赤焰军主力三天前就已全军覆没。”萧烈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碾出来,“你们等来的不是援军,是北莽‘鬼面营’的精锐。我接到的密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拖住鬼面营,为主力重整争取时间。”
他顿了顿,看着亲兵逐渐涣散的瞳孔:
“代价,就是你们先锋营三百二十七人,和鬼面营的两百死士,一起烂在这谷里。”
“所、所以……”亲兵的手无力滑落,最后一口气混着血沫,“我们……是……弃子?”
萧烈没有回答。
他缓缓单膝跪下,用沾满血污的手,合上了那双至死不解的眼睛。
指尖触及那逐渐冰冷的眼皮时,萧烈灵魂深处,仿佛听见“咔嚓”一声轻响——不是来自外界,是来自他自身某种无形之物的断裂。他知道,每承认一次这选择,每重温一次这场景,他通往“未来”的某条路,就坍缩一分。终有一日,所有“可能”都会坍缩成唯一的“必然”:那条他必须独自走完的、血债血偿的绝路。
然后他起身,拔刀。
刀光映着血色残阳,对着空无一人的尸山血海,他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我知道你是假的!”
“我也知道你想看什么——想看老子后悔!想看老子崩溃!想看老子跪在地上说‘我错了,我不该让他们送死’!”
他刀尖指向虚空,仿佛那里有个无形的敌人:
“老子告诉你——”
“再来一百次,老子还是这么选!”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落鹰谷的景象剧烈震荡起来!仿佛被他的话语激怒,无数尸体的眼睛同时睁开,看向他!那些死去的面孔开始扭曲、融合,化作一个由血肉和怨念组成的巨大身影,发出无声的咆哮!
但萧烈没动。他死死盯着那身影,右手持刀,左手却悄然在身侧飞速掐算——不是术法指诀,是兵家侦查地形、计算敌我态势时最本能的手势。他在计算这个“心狱”能量流动的节点,计算它吞噬恐惧的规律,计算……姬凰他们可能被困的方位。
同一时刻。
林枫发现自己站在火海里。
林家祖宅在燃烧。热浪灼得皮肤刺痛,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耳边是木梁坍塌的巨响,夹杂着女眷的尖叫,还有一个孩子反复哭喊的“娘——”。
“阿枫……快走……”
堂弟浑身是火,从火海中踉跄冲出,朝他伸出手。那张被火焰吞噬的脸,痛苦到扭曲。
林枫的剑已经出鞘三寸。但他没动。
不是被幻象迷惑——恰恰相反,他此刻清醒得可怕。正因为清醒,他才感受到一种比火焰更灼热的痛苦:这个场景,和他记忆中灭门那晚,有七处细微的不同。
母亲最珍爱的那盆兰花,位置不对。
父亲书桌上那方缺角的砚台,不见了。
堂弟跑出来的方向,应该是厢房,不是正厅。
这个幻象,是根据他记忆拼凑的,但拼得……不用心。
“你们连模仿都模仿不像。”林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淬毒的寒意,“我爹的书房,你们进去过吗?我娘的梳妆台,你们知道上面放着什么吗?”
他缓缓抬剑,剑尖指向火海深处:
“让我看看,是谁在拿我爹娘的死……耍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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