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风那边同样进展缓慢，偶尔能听到他翻阅厚重卷宗的声音和压抑的咳嗽。
就在陆清然检查到右侧最里层一个书架底层，一捆用麻绳松散捆扎、记录着天昱十二年各宫灯油炭火用度的册簿时，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捆册簿看起来与其他无异，封面是统一的深蓝色厚纸，已经褪色发灰。但当她试图将其整体抽出时，却感觉到其中一本的手感略有不同。
它似乎比旁边的几本……稍微硬挺那么一点点，也厚重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若非她全程都保持着极高的敏感度，绝对会忽略这点差异。
她的心猛地一跳。
她小心地解开有些腐朽的麻绳，将那一摞册簿全部搬下来，放在旁边一个稍微干净点的空箱子上。然后，她拿起手感有异的那一本。
封面和其他一样，是深蓝色的厚纸，上面用墨笔写着“天昱十二年 冬 各宫炭例”。
她先仔细检查封面。边缘有些磨损，但没有撕裂或重新粘贴的痕迹。她用手指轻轻按压封面，感受其下的硬度。然后，她又拿起旁边一本同样记录的册子对比。
果然，这一本的封面，似乎更硬，也更厚实一点。
难道……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芸娘擅长临摹，也擅长使用工具。她会不会……将副本藏在了这本册子的封面夹层里？！
她强压下激动的心情，拿起薄竹片，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她先从册子侧面的装订线处入手，仔细检查线孔和纸张边缘。装订线是普通的麻线，已经有些发黑，看起来没有被动过手脚。
那么，问题可能就在封面本身。
她将油灯拿近，几乎将眼睛贴了上去，仔细观察封面蓝色厚纸与内部第一页纸张的粘合边缘。
终于，在封面左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位置，她发现了一丝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非常细微的、浅黄色的胶痕！这种胶的颜色和质地，与当时普遍使用的浆糊略有不同，更透明，也更韧一些。而且，这一小点胶痕，似乎是在原本粘合的基础上，后来不小心溢出的一点？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这很可能说明，这个封面，曾经被小心地揭开过，然后又用另一种更精良的胶重新粘合了回去！因为操作再精细，也难免留下一点点蛛丝马迹！
她不再犹豫，用竹片那薄如蝉翼的边缘，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沿着封面的边缘缝隙探入。
她的动作轻缓到了极致，生怕损坏了里面可能藏着的东西。
竹片缓缓深入，她能感觉到封面与内页纸张分离时那细微的阻力。
一点，一点……
终于，封面的一角被轻轻撬起。
她改用更柔韧的、打磨光滑的银探针，继续扩大分离的范围。
当封面被揭开到三分之一时，她借着油灯的光芒，看到了！
在蓝色封面厚纸与内页第一张纸之间，赫然夹着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颜色略微泛黄但质地明显更加细腻的纸张！
那纸张的质地，绝非记录炭火用度的普通官衙用纸！
陆清然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找到了！
她强忍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动，用颤抖却依旧稳定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张折叠的纸张，从封面夹层中，完整地取了出来。
触手微凉，带着岁月的质感。
她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就着昏黄的灯光，缓缓地，将折叠的纸张展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行熟悉的、与她之前在枯井铜盒中看到的芸娘遗书笔迹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但内容，却不再是遗言，而是一列列清晰的日期、名目、数额，以及几个关键的、触目惊心的名字和官职！
这正是记录柳弘（时任侍郎）与三皇子萧景澜之间秘密资金往来、人员调动的账目！
是副本！
芸娘亲手制作、藏于这灯下黑之处的账册副本！
历经十五年，跨越生死，它终于重见天日！
陆清然紧紧攥着这几张轻飘飘却重若山岳的纸张，激动的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成功了！她真的找到了芸娘留下的最后火种！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账册副本小心收好的瞬间——
“吱呀——”
故纸阁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毫无预兆地推开了。
一道被拉长的、模糊的人影，投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陆清然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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