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亲自下场质疑,分量截然不同。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仿佛一座山缓缓压下。
陆清然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她在所有目光的聚焦下,从队列末尾走出,步伐稳定地来到大殿中央,与杨钰安并肩。她先向凤座方向行了一礼,姿态不卑不亢。
“太后垂询,臣女谨答。” 陆清然声音清晰,面对太后的威压,她的语气反而更加沉稳,如同在实验室中讲解原理,“太后与诸位大人所疑,在于方法。未知则疑,情理之中。臣女今日所携,并非空口结论,而是一套可演示、可验证、合乎物性之理的法证过程。”
她略作停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百官,最终回望太后:“金石之毒,如砷、铅、汞等,入体后难以排出,会沉积于毛发、骨骼、指甲之中,历久不散。先帝遗发,便是记录当年龙体状况的‘铭文’。臣女所用之法,源于古法‘药金试毒’,但经改良细化,可针对不同毒素,显现特定颜色变化。此法步骤清晰,用料公开,结果可见,且——” 她加重了语气,“可当场重复验证。请太后恩准,容臣女于殿上,为太后及诸位大人演示。真伪立判。”
“当场演示?” 太后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晦暗。她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让大殿内的空气几乎凝固。“……准。哀家,也很想看看,这究竟是何等手段。取器具来。”
“谢太后。” 陆清然躬身。
几名太监迅速从偏殿抬上那三个紫檀木匣。周仵作三人作为助手入殿,跪伏在侧。
陆清然打开丙匣,取出器具,一一陈列。她的动作娴熟而稳定,带着一种超越朝堂纷争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专注。
“此为萃取药水,可溶出发中毒素。”
“此为显色药金。”
“此为清洗中和之剂。”
“此,”她最后郑重地举起一个小小的琉璃管,其中一段灰白发丝清晰可见,“为备份之先帝遗发样本,已于今日晨,由宗正寺卿、内务府总管及慈宁宫派员共同验看封记后,启封取用。”
听到“慈宁宫派员”,太后的眼皮微微一跳。
“为示公允,请太后指定近臣,近前观验。” 陆清然提议。
太后目光扫过下方,点了温慎行,又点了两位素以耿直闻名的御史,最后点了一名太医署副院判。“尔等上前,仔细看验。”
四人应声上前,围在案前,神色各异,但都屏息凝神。
陆清然开始操作。夹取发丝,置入琉璃皿,滴入药水,微火轻灼……每一步都缓慢清晰,伴随着她简洁而专业的解释。她的手极稳,眼神专注于化学反应本身,仿佛此刻并非在决定无数人生死的朝堂,而是在她的法证司实验室。
时间点滴流逝,大殿内落针可闻,只有陆清然清冷的声音和偶尔器皿轻微的碰撞声。所有人都伸长脖颈,目光死死盯住那小小的琉璃皿。
当处理后的液体被滴在特制试纸上时,连太后都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了身体。
颜色,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变化。白→淡黄→褐绿→边缘泛起不祥的灰黑。
陆清然举起试纸,让颜色变化清晰展现在众人眼前:“此变色序列,乃慢性砷、铅、汞混合中毒之独有特征。与臣女从当年炼丹遗留的土壤残渣中所验出的成分,完全一致。”
太医署副院判脸色瞬间惨白,他颤抖着手指:“太……太后,此反应……确系……确系臣所知几种重金属中毒显色之法叠加演化而成,且……且层次如此分明,绝非单一毒素或急性中毒可致!臣……臣请再试!”
“准。” 太后吐出一个字,声音听不出情绪。
副院判亲自取液,滴于新试纸。几乎完全相同的变色再次呈现。他踉跄后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发颤:“太后!此……此验结果……臣……臣以为……属实!” 他虽然恐惧,但专业的结论终究冲口而出。
另外两位御史和温慎行也看得清清楚楚。温慎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可重复验证的结果,像一记重锤,砸碎了所有关于“妖术”的指控基础。
陆清然转向凤座,目光清冽如泉:“太后,此即物证之言。发丝承载过往,药金揭示真相。它们不说谎,只呈现事实——十五年前,有人通过长期服用的丹药,将致命的混合毒物,送入了显德先帝体内。”
她不等太后或其他人反应,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凛然之气:“而这,仅仅是开始!”她示意周仵作。
周仵作等人立刻打开甲、乙两匣,高高举起其中的账册、血书、供状。
“此乃玄诚道人亲笔记名册,载明丹药进奉明细!”
“此乃柳府暗账,记录巨额炼丹开支,与名册对应!”
“此乃残疾病弱、口不能言的道童清风,以血写就的证词!”
“此乃太医院院判陈永年,关于协助改良毒方、受命销毁证据的亲笔供状及忏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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