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然没有给出直接结论,而是打开了第二个卷宗盒:《景和元年,兰台殿司库陆文渊贪墨案》。
“先帝驾崩,陛下即位,改元景和。景和元年夏,兰台殿司库陆文渊——亦即微臣之父,”陆清然的声音在此刻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但迅速恢复平静,“被揭发‘监守自盗’,‘贪墨先帝珍玩’。证据是几件突然出现在宫外黑市的宫中器物,以及‘有人’举报陆文渊曾多次私下携带包裹出宫。陆文渊坚称无辜,称那些器物乃有人栽赃,他所携出宫的,只是替友人捎带的寻常物件。然,当时主审此案的刑部官员,迅速坐实其罪,判流放三千里,家眷没入官籍。陆家自此败落。”
她看向皇帝,目光清澈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陛下,此案当时看来,证据‘确凿’,程序‘无误’。然,结合芸娘案线索,则疑窦丛生。第一,陆文渊时任兰台殿司库,恰好掌管包括那把‘兰’字钥匙所能开启密柜在内的诸多库房。第二,其‘案发’时间,在芸娘‘病死’沉尸后不到半年。第三,指控其‘贪墨’的器物中,恰好有几件是先帝晚年颇为喜爱、常置于案头的赏玩之物。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她示意郑书吏展开一张由顾临风秘密搜集的、泛黄的旧年货物清单副本。“微臣查明,当年举报陆文渊‘私携包裹出宫’的所谓‘宫门守卫证词’,其中提及的时间与陆文渊实际当值记录不符。且,陆文渊流放途中,于陇西道遭遇‘山匪’,押解官兵‘死伤殆尽’,陆文渊‘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而当时负责那段路途防务的校尉,正是柳弘一手提拔的旧部,此人于柳弘倒台前数月,亦‘突发急病’身亡。”
一桩陈年贪墨流放案,与宫女沉尸案、柳弘、先帝赏玩之物、钥匙、灭口……隐隐勾连了起来!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许多官员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陆清然没有停顿,打开了第三个,也是最厚的一个卷宗盒。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案卷、供词、地图和人物关系图,封皮标题是:《“蛛网”流放置换案初探》。
“此案,是微臣就任法证司后,与顾寺卿联手侦办的一起连环奇案。”陆清然的声音变得愈发冷峻,“最初,只是京畿附近几起流放犯妇‘病逝’、但其家人不久后却在异地隐约看到相似身影的离奇传闻。深入追查后,发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模式:一个被称为‘蛛网’的地下组织,长期利用官府流放程序漏洞,专门寻找体貌特征相似的女子,通过杀害或控制其中一人(称为‘蝉蜕’),让另一人(称为‘金蝉’)顶替其身份流放,而真正的‘金蝉’,则携带被顶替者的身份文书,消失于人海,或去往某些需要‘新人’、‘干净身份’的地方。”
她展示了几张画像对比和验尸格录副本。“我们已核实至少三起此类案件。被选为‘蝉蜕’的,多为无亲无故、或家世败落的流放女犯。而‘金蝉’,则身份各异,但共同点是,她们大多需要彻底摆脱原有身份,或执行某些特殊任务。这个组织的运作极其精密,涉及伪造文书、买通押解官吏、甚至可能涉及部分地方官员。而其核心成员,皆以毒药控制,层级严密,我们抓获的几名外围成员,只知听命于上级‘鹞子’,对最终的首脑一无所知,只隐约听说,组织的名字,叫做‘蛛网’。”
她将“蛛网”流放置换案的卷宗,与芸娘案、陆父案的卷宗,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她拿起炭笔,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白木板(临时替代)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中央,是“柳弘”和“弑君秘密”。从中心延伸出三条主线。
第一条线指向“芸娘案”:“可能察觉丹药异常/掌握关键物证(钥匙)的先皇后心腹女官 → 被灭口(沉尸)”。
第二条线指向“陆父案”:“掌管可能藏有关键物证密柜的兰台殿司库→ 被构陷(贪墨)→ 流放途中 → 被灭口/控制(失踪)”。
第三条线指向“‘蛛网’案”:“一个专门制造身份消失、进行人员置换与控制的庞大地下组织→ 可用于清除知情者(如陆文渊?)、安置需要隐藏之人、输送执行特殊任务者”。
然后,她在三条线之间,画上了连接的箭头,并标注了时间关联和人物交叉点(如柳弘旧部涉及陆父流放路安全;芸娘与陆文渊皆与兰台殿密切相关;‘蛛网’运作模式适合处理此类“麻烦”)。
做完这一切,陆清然放下炭笔,面向皇帝和满朝文武,她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最后一丝迷雾:
“陛下,诸位大人。孤立地看,芸娘是‘失足’或‘病故’,陆文渊是‘贪墨’,流放置换是‘奇闻’或‘个别胥吏舞弊’。但,当我们将它们置于‘柳弘需要掩盖弑君秘密’这个核心动机之下,一切便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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