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乾元殿,再次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官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前一刻还在哭喊咒骂的太后,转眼间就如同风中残烛般“奄奄一息”,这转变太过突然,太过戏剧性。许多人心中瞬间升起了怀疑——这是真的被打击过度、突发恶疾?还是……演的?
但怀疑归怀疑,没人敢说出来。毕竟,那是皇帝的生母,万一真的是被刺激得旧疾复发、命在旦夕呢?谁敢赌?何况,她此刻的模样,确实凄惨可怜到了极点,那身单薄的中衣,赤着的双脚,披散的白发,额头的淤伤,无一处不透露着“被逼至绝境”的悲凉。即便是装的,这份对自己如此狠厉的“表演”,也足以让人心头泛起复杂的滋味。
高无庸和几名慈宁宫的旧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帝萧陌城的身影,在即将完全没入通往内宫甬道的阴影前,几不可察地顿住了。他没有回头,但宽阔的背脊却明显僵硬了一瞬。那气若游丝、充满绝望与眷恋的呼唤,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刚刚用尽全力筑起的、名为“帝王决断”的冰冷外壳,精准地扎在了他最柔软、最血淋淋的那处伤口上。
那是他的母亲。
那个曾经抱过他、哄过他、在他生病时守过他、在他登基时为他加冕的母亲。
如今,正衣衫单薄、蓬头垢面地倒在冰冷的地上,口口声声唤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
理智在咆哮:她在演戏!她在用最卑鄙的情感绑架试图翻盘!她纵容甚至参与了弑君,她对你下毒,她不配为母!
可情感,那源自血脉、源自无数童年记忆的情感,却像汹涌的暗流,疯狂冲击着理智的堤坝。那声“娘好像不行了”,那声“宫里好冷”,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回响。他能感觉到自己刚刚平息下去的、那亲手将生母推入绝境的罪恶感和剧痛,正随着身后那“濒死”的喘息声,再次疯狂翻涌上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的手指深深掐入了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试图用这肉体的疼痛来对抗内心的风暴。他不能回头!不能心软!回头,就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对父皇的背叛,对国法的践踏,对无数冤魂的漠视!
可是……万一呢?万一她真的……真的承受不住打击,突发恶疾?御医说过,她近年心脉也不太好……如果她就这么死在这里,死在刚刚被他下旨废黜之后,死在这满朝文武面前……史官会如何记载?天下人会如何议论?他萧陌城,岂不是要落得一个“逼死生母”的千古骂名?纵然他有千万理由,这“孝道”二字,便是他永远无法洗脱的污点!
皇帝的背影,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微微颤抖起来。那是内心激烈交战的外在体现。
陆清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看到了皇帝的动摇,也看到了地上废太后那“完美”却又透着几分刻意(在她眼中)的表演。她知道,必须有人来打破这个僵局,必须有人用无可辩驳的方式,揭穿或至少验证这场“急病”的真伪,否则,皇帝很可能在极致的心理压力下做出不理智的让步,让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平静,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陛下,废太后突发急症,情况未明。为防万一,也为了公允,请准许微臣,以法证司之法,先行查验。”
她的话,说得十分巧妙。不是直接说“她是装的,我来揭穿”,而是说“情况未明,为防万一,先行查验”。既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一个“关心母亲身体”的借口来介入,又将她法医的专业性摆在了台面上——由她来查验,是判断真伪、避免被欺瞒的最佳选择。
皇帝的身影,再次僵住。他没有立刻回应,但也没有继续离开。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沉重的压力。
倒在地上的废太后,眼皮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陆清然!这个阴魂不散的妖女!她竟然想亲自查验?!不行!绝不能被这妖女近身!谁知道她会用什么妖术来“证明”自己是装的?必须让御医来!御医多少会顾忌她太后的余威(虽然已废),也更容易被她的演技和“旧疾”之说蒙混过去!
柳氏心中急转,趁着皇帝还未开口,她积蓄起一点力气,发出了更微弱、更凄惨的呻吟,身体也轻轻抽搐了一下,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然后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朝着皇帝的方向(她判断的方向)哀求道:“御……御医……陈院判……救……救我……皇儿……娘……娘真的……好痛……” 她精准地叫出了太医署副院判,一个她知道比较胆小、容易受摆布的老太医。
果然,一直跪在旁边瑟瑟发抖的陈院判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昏迷”的柳氏,又惶恐地看向皇帝的背影,不知所措。
皇帝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柳氏指名要御医,而非陆清然,这其中的用意,他如何不明白?这更让他确信,这“急病”大概率是场表演。可是,若强行让陆清然去查验,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冷酷,连母亲“临终”前想见熟悉御医的愿望都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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