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年,到乙巳年,家泰在礼部会试中榜上有名,随后在吏部任职。恰逢皇太后七十大寿,天子以孝德广施恩泽,家泰因此蒙恩获封两代祖先。同年,家鼎也被选为景山官学教习。自赠君去世至今二十年里,家中子弟参加府试、乡试年年都有人中榜,同时婚丧嫁娶等大事也接连不断。全凭宜人一人操持经营,却也因过度操劳而积劳成疾。
道光二十六年八月十九日,宜人因病去世,享年六十八岁,同年十二月某日安葬于宁乡县黄花塘凤形山的南面。宜人生有六个儿子:长子、次子即家鼎、家泰;三子家豫,是太学生;四子家谦,早年去世;五子即家升;六子家贲,过继给堂叔兄弟万程为嗣。
宜人生有两个女儿:长女嫁给蒋氏,已先去世;次女嫁给侯氏。有孙子十二人,服丧的孙子二人,孙女八人,曾孙女二人。宜人宽厚仁爱,待人周到,救助他人急如救火,深明大义,不徇私情。病重时嘱咐道:“告诉家鼎、家泰,要尽心为官,不要挂念家里。”因为当时两个儿子都在京城任职。儿子们准备回乡奔丧时,嘱托我撰写墓志铭。过了两年才完成铭文,将其刻于墓中。铭文写道:
杞恪宾周,别氏维夏。
(夏氏家族恪守礼法,世代显达。)
承馥远牟,踵兴达者。
(先祖德泽绵长,后代英才辈出。)
宛宛女宗,亦大其闾。
(这位贤淑的女子持家有道,使家族门楣光大。)
迪将多子,并骋天衢。
(她教导众多子嗣,个个都得以施展抱负。)
诸孤遗经,廿年手泽。
(孩子们继承遗训,二十年来手不释卷。)
彯其群起,下报我特。
(如今众人成才,可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报以吾职,不告实劳。
(我们恪尽职守,虽辛苦却从不抱怨。)
职之靡负,厥伐斯高。
(唯有不负职责,才能建立功业。)
镌于乐石,千世其牢。
(将这篇铭文刻于石碑,愿其流传千古。)
江岷樵之父母寿序
道光二十九年春正月,我的朋友江岷樵以县令身份赴浙江任职。临行前,他向平日交好的知己辞别,神色间流露出愧疚不安。有人问他:“治理百里之地,以你的才能实现抱负,这是天下最宽裕的事;吴越的湖光山色,又是天下最怡人的景致。你却感到愧疚不安,这是为何?”岷樵答道:“古人先求学而后为官,并非为官之后才学习。”
我才能有限,德行浅薄,无法造福百姓,这是第一件愧疚的事。我父亲今年七十岁,母亲六十七岁,我却不能早晚侍奉,反而要处理公文案牍;若不能胜任官职,又会给他们带来羞辱,这是第二件愧疚的事。怀着这两件心事,我如何能安心?友人们被他的心意感动,既用言语赠别,又另外作诗,向他的父亲一峰先生和母亲陈太孺人祝福,愿二老健康长寿,以宽慰游子思亲之情。这些诗文编集成册后,嘱托我作序于卷首。
先生年轻时家境极为贫寒。没有田地可以依靠,便靠教书收取学生微薄的学费为生。他终日讲学不辍,从早到晚勤勉自励。全年的收入,将十分之六用来奉养父母,剩下的四成对半分开,一半用于抚养妻儿,一半用来救济乡里。全县设立宾兴会资助贫寒学子参加乡试,推行乡约平定叛乱,都是先生倡导的。他践行道义,敢做常人不敢为之事;而自己的生活,却比世人所能忍受的还要清苦。太孺人操持家务,勤俭持家,完全秉承丈夫的志向。有时全家多年只能喝粥度日,却能让公婆享受到丰盛的膳食。
我与岷樵相识以来,他多次向我讲述这些事。人之常情无不贪图安逸厌恶劳苦,渴慕富贵而羞于贫贱。但追求道义的君子却非如此:有人甘愿忍饥受冻,比原宪、颜回还要清贫,内心却坦荡自得;有人高冠博带,前呼后拥,却忧思辗转,仿佛片刻不得安宁。这是因为他们各有志向。治理一县之地,举手投足如雷霆震动,一个眼神就能令行禁止。仆从一发怒,百姓就战战兢兢。明智之人本该自我警惕,不该自满得意。而浙江一带,自辛壬年间海疆战事以来,创伤尚未平复。
地方官员却还在搜刮民脂民膏,就像医生面对久病之人,若不皱眉思索救治之策,岂是人之常情?岷樵自接到任命后,四处访求贤士良友,唯恐自己能力不足而有负职责,终日惴惴不安。这与先生安贫乐道的志趣,是相同还是不同呢?我听说岷樵在京城候补时,先生嘱咐道:“我不指望你靠显赫官位为我们挣得封诰,只求别让百姓唾骂我们夫妇就足够了。”
由此可见,君子的教子之道,与世俗相差何其悬殊?而岷樵要如何尽孝道、养心志,应当遵循什么准则呢?诸位君子作诗,秉承古人“福寿绵长”的美意,对先生与太孺人的祝福极为周全深厚。我于是略述先生平素求道的心志,希望岷樵能深信谨守,并以此博得长辈欢心。凡是身居官位而谈论奉养双亲的人,读我这篇文章,或许也能有所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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