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时间仿佛凝固。刘乾那句“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如同洪钟大吕,余音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间,震得亭外的鸟鸣似乎都悄然远去。
荀彧端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酒水微漾,映出他眼中剧烈的挣扎与震撼。他出身颍川荀氏,世代簪缨,忠君爱国、匡扶汉室的理念早已融入骨髓。刘乾的言论,尤其是“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几乎是在动摇他信仰的基石。那“水舟之喻”犀利无比,直指王朝更替的本质,让他无法反驳,却又难以立刻全盘接受。他仿佛看到一条从未设想过的、充满荆棘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道路,这让他心潮澎湃,又感到一种近乎恐惧的沉重。他缓缓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目光低垂,盯着石桌上木质的纹路,仿佛要从中看出未来的轨迹。
郭嘉则截然不同。他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那双总是半眯着、看似玩世不恭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兴奋与狂热。他不在乎什么礼法纲常,他追求的是洞悉世情的智慧和足以撬动天下的奇谋。刘乾的这番话,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门后是一个更宏大、更本质的博弈场。“好!好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郭嘉抚掌,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沙哑,“定之贤弟,我郭奉孝自认眼界不低,今日方知何为真正的大志向、大格局!与你这番话相比,袁本初、曹孟德之流,不过仍是争权夺利、固守窠臼的冢中枯骨耳!”他毫不吝啬地给出了极高的评价,甚至不惜贬低当世枭雄来衬托。
戏志才依旧沉默,但他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沉的思索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他缓缓摩挲着酒杯的边缘,缓缓开口道:“理念虽宏,然空谈误国。定之,你欲行此平衡之道,重构秩序,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甚至非一代人之功。你所言抑制豪强、改革选官,无一不是触碰世间最强硬之壁垒。你凭何以为,你能做成这千百年来无人能成之事?你的依仗,除了这超前的见识,还有什么?”他的问题一如既往地尖锐、务实,直指核心——实力与可行性。
刘乾转过身,面对三位当世顶尖的智者,他知道,仅仅有理念是不够的,他必须展现出能将理念落地的底气和潜力。他脸上并无被质疑的恼怒,反而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
“志才兄问得好。”刘乾从容道,“依仗自然有。其一,便是这乱世本身!”他目光扫过三人,“大乱之后,方有大治。旧有的秩序正在崩塌,固有的壁垒已将被诸侯、世家的野心冲击得摇摇欲坠。这既是灾难,也是前所未有的机遇!正是破旧立新、重划规矩之时!若在太平年月,乾纵有千般想法,也难动分毫。但在此刻,却有了实践的缝隙!”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便是幽州涿郡!此地虽非中原富庶之地,却亦有其优势。它地处边陲,远离洛阳政治漩涡中心,反而能让我有一定自主空间,默默实践一些想法。它民风彪悍,易练精兵。我已初步掌控郡务,编练新军,剿匪安民,屯田蓄粮。虽刚刚起步,却是一块绝佳的‘试验田’。”他提到了“试验田”这个略带现代意味的词,但结合上下文,荀彧等人大致能理解其意。
“其三,”刘乾的目光变得无比坚定,“便是坚信我所行之道,乃顺应民心、符合大道之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只要方向正确,步伐稳健,自能吸引志同道合之士,汇聚成不可阻挡的力量。譬如三位兄长,若非认同此理念之前景,又怎会在此与我深入探讨?”他巧妙地将三人拉入了自己的阵营假设中。
郭嘉嘿嘿一笑:“贤弟倒是会顺竿爬。不过,你这‘试验田’之说,颇有意思。继续说。”
刘乾点头,他知道需要抛出更多具体的东西来增强说服力:“其四,便是对往圣绝学的重新发掘与运用!”他再次引用了目录中的关键词。
“往圣绝学?”荀彧抬起头,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作为儒家子弟,他对先贤经典极为看重。
“正是!”刘乾肯定道,“我所言诸多理念,并非凭空创造,实则早已蕴藏在往圣绝学之中,只是被后人曲解、遗忘或束之高阁罢了!”
他看向荀彧:“文若兄精通儒学,当知孟子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之‘民本’思想,不过是将其发扬光大,赋予其真正的实践意义。孔子亦云‘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之抑制兼并、藏富于民,亦是对此的响应。”
他又看向郭嘉和戏志才:“法家之‘法、术、势’,其本质亦是寻求一种统治的平衡与效率。商鞅之法治,若能去其严苛,取其公正透明,便是平衡律法与人情、稳定社会之利器。韩非子之术势,若能用于正道,何尝不是驾驭群臣、推行政令之学问?”
“乃至道家之‘无为而治’,亦非真正无所作为,而是强调尊重规律,不过度干预,让百姓休养生息。这与轻徭薄赋、发展民生岂非暗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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