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沉重得像是拖着铁链走路。
李昭华和青梧像两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白天缩在山洞里、破庙角落,啃着越来越少的硬饼子,喝带着土腥味的溪水。
晚上才敢牵着那两匹瘦得露出肋骨的骡子,在月光照不到的野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
青梧身上的伤不见好,反而因为缺医少药和连日奔波,有些地方开始红肿流脓。
她发起低烧,整天昏昏沉沉,偶尔清醒时,疼得直咬嘴唇,把干裂的嘴唇咬出血印子。
李昭华自己左手掌心的伤口也总是不愈合,边缘红肿发烫,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
更糟的是,干粮袋彻底空了,水囊也瘪了下去。
不能再躲了。再躲下去,青梧会死,她也会垮掉。
“青梧,你留在这儿,看好骡子,藏好别动。”
李昭华把最后一口水喂进青梧嘴里,语气不容商量。她必须进城,弄到吃的,弄到药。
“郡主…太危险了…”青梧烧得迷迷糊糊,还是挣扎着抓住她的袖子,“城里…有告示…”
“我知道。”李昭华掰开她的手,眼神像磨过的石头,又冷又硬。‘
’“不去,咱俩都得死在这儿。你这样子走不动,我一个人目标小。”
她把自己脸上抹得更脏,头发用破布条子紧紧缠住,压低了额头。
常年练武让她的身形比普通女子高挑,此刻瘦脱了形,那身粗布男装破破烂烂沾满泥污,混在流民堆里倒也不显眼。
她把那支染血的金簪贴身藏好——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家伙。
离她们最近的,是个叫“安平”的小县城。
城门口果然贴着醒目的告示,画着她和青梧的画像,下面“赏银百两”几个字像钩子一样扎眼。
几个兵丁拄着长枪,挨个打量进城的人,主要盯着有没有带值钱东西。
李昭华缩着脖子,驼着背,学着其他流民的样子,耷拉着眼皮,混在人群里往里挪。
她能感觉到兵丁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像冰冷的刀片刮过皮肤。
她死死咬着牙,指甲抠进掌心的伤口里,用那点疼逼着自己稳住脚步,不发抖。
许是她这又瘦又脏的“流民小子”实在榨不出油水,兵丁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进去了。
一进城,一股混杂着汗臭、牲口粪、劣质脂粉和食物馊掉的怪味儿就冲进鼻子。
街道两边是低矮的铺子,行人大多面黄肌瘦,眼神空洞。
偶尔有穿着体面些的人走过,也都皱着眉头,脚步匆匆。
世道不好,人心惶惶。
李昭华像一滴水融进了脏水里,小心地在人群中穿行。
她不敢去大药铺——那里人多眼杂,容易被盘问。
只能先去最乱的市集角落,想用最后几个藏在鞋底的铜板,换点最便宜的、能消炎退烧的草药渣子,或者换两个能下咽的窝头。
就在她挤过一个卖杂货的摊子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天的铜锣声,还有衙役粗鲁的呵斥。
“哐哐哐——!”
“让开!都让开!刑场办事了——!”
人群像被惊动的马蜂,猛地骚动起来。推搡着,叫嚷着,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有麻木看热闹的,有带着孩子赶紧躲开的,也有交头接耳、面露惧色的。
刑场?处决人犯?
李昭华心里一紧,本能地想避开,却被人流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往前挪。
她个子不算矮,能从攒动的人头缝隙里望见街道尽头。
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军,押着一辆木头囚车,正缓缓驶向城中心的菜市口。
囚车吱呀作响,锁链沉重。
囚车里锁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破烂的染着深褐色污渍的囚服,浑身是伤,头发脏得打绺,遮住了大半张脸。
双手被粗铁链反剪在背后,铁链深深勒进皮肉里,磨得血肉模糊。
但她的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根宁折不弯的铁矛。
即使隔着这么远,即使她低垂着头,李昭华也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甘和愤怒,像一团被锁住的火,随时要爆开。
“啧,是个女的!”旁边有人嘀咕。
“女犯人?少见啊!”
“听说是从边军抓回来的,犯了大事…”
囚车吱吱呀呀地驶到了菜市口临时搭起的木台子下。
几个官军粗暴地把囚车里的人拖拽出来,推搡着上了台。
那人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却硬生生稳住了身形。
她猛地抬起头,甩开了遮住脸的乱发。
李昭华呼吸一窒。
那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脸,虽然布满了污垢和干涸的血痂,颧骨突出,嘴唇干裂出血,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像雪原上的孤狼,像淬了火的刀子,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滔天的怒火和倔强。
这眼神…太熟悉了!
行刑官是个脑满肠肥的家伙,腆着肚子,拿着张纸,装模作样地念:
“…罪妇卫铮!原边军小校!不思报国,反生叛逆之心!顶撞上官,违抗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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