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石门再次闭合,将前厅隐约传来的血腥与清理声隔绝在外,却隔不住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窒息的紧迫感。
“石遵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冉闵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打破了沉寂。他径直走到那张巨大的邺城布防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邺城的位置上,“石会一夜未归,最迟明日清晨,他必定起疑。我们必须在他调动大军封锁全城、清洗异己之前,抢先动手!”
李农站在他身侧,手依然按在“保汉”剑柄上,眼神锐利:“城西大营有我三千本部兵马,其中汉儿占八成以上,各级军官多为心腹,掌控不难。关键是营中还有那名羯族副将石勒及其麾下五百督军,皆是石遵安插的眼线,必须第一时间清除,否则必生内乱。”
“事急从权!”冉闵斩钉截铁,从怀中取出一枚玄铁打造的虎头令牌,递给李农,“你持我令牌,立刻潜回大营。召集绝对可靠的都尉,以雷霆手段,拿下石勒及其党羽,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务必在天亮前,彻底掌握大营,整军备战!” 这令牌能直接调动部分城防军队,亦是信物。
“明白!”李农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如同接过千钧重担,“那你呢?府邸目标太大,石遵若来,首当其冲。”
冉闵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我这里,反而是最安全,也最危险的地方。安全在于,府墙高厚,亲卫皆是百战死士,足以支撑一段时间。危险在于,一旦被围,便是孤岛。所以,我不能坐以待毙。”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移动,划过邺城内部的街道、宫阙,“周威处理完守卫,我会立刻让他持我密信,分头联络张貉(驻守城东)、赵鹿(驻守城南)等人。他们或与石遵有隙,或心怀汉室,是可以争取的力量。至少,要让他们保持中立,若能响应,则大事可成!”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深沉:“此外,还需派人冒险出城,联络驻扎在枋头的我军旧部,让他们火速向邺城靠拢,以为外援。同时,散出消息,就言石遵欲尽诛汉人功臣,激荡军心民心!”
李农眼中光芒一闪:“永曾,你是要……顺势而起,不再隐忍?”
冉闵转过身,直面李农,烛光在他刚毅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农弟,石遵的屠刀已经架在脖子上,我们杀了他的使者,毁尸灭迹,还有退路吗?隐忍,换来的不过是迟到的死亡。既然这胡天不佑我汉家,那便由我辈,撕开这昏聩之天!石赵气数已尽,内斗不休,民心离散,正是我等拨乱反正之机!今夜之后,不再是为石家卖命的石闵,而是为汉家杀出一条血路的——冉闵!”
“保汉”二字,仿佛在剑鞘中发出无声的嗡鸣。李农重重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我这就去!城西大营,交给我!你……保重!” 说罢,不再犹豫,转身推开密室一角另一扇更加隐蔽的小门,身影迅速没入通往府外秘密通道的黑暗之中。
密室中,只剩下冉闵一人。他缓缓走到兵器架前,并非去看那“裂石弓”,而是伸手握住了一柄靠在架旁的丈二长矛——双刃矛。这是他纵横沙场的标志性兵器,矛杆由积竹木柲制成,缠以麻线再聚漆,坚韧无比,矛头双面开刃,寒光闪闪,不知饮过多少胡人猛将的鲜血。他抚摸着冰冷的矛杆,感受着那熟悉的杀戮触感,眼神愈发坚定。
片刻之后,周威处理完前厅的痕迹,悄然返回密室复命,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火与血腥气。“主公,石会及其亲兵共二十八具尸体,已全部运至乱葬岗焚毁掩埋,现场也已清理干净。”
“无妨。”冉闵摆手,“周威,眼下有更要紧的事需你立刻去办。” 他迅速写下数封简短而含义隐晦的密信,交给周威,“这几封信,你挑选绝对机敏可靠的兄弟,分头送出。一封给城东张貉将军,一封给城南赵鹿将军,一封给武库令王泰……还有一封,派人设法混出城,火速送往枋头,交给我军留守将领。记住,务必亲手交到,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末将领命!”周威深知责任重大,毫不含糊,接过密信,贴身藏好,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冉闵叫住他,“府内戒备提升至最高,多备弓弩、滚木擂石。另外,派人暗中监视府外街巷,若有大队兵马调动迹象,立刻来报!”
“是!”
周威离去后,密室再次陷入寂静。冉闵走到观察孔跟前,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邺城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但在这静谧之下,无数暗流正在疯狂涌动。他知道,自己已经点燃了导火索,爆炸即将发生。
他回到舆图前,开始默默推演各种可能。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
寅时刚过,漳河大营的轮廓在渐褪的夜色中显露出森严的轮廓。营中并非寻常晨练的喧嚣,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紧绷的悸动。军士们早已披甲执锐,在各自校尉的带领下,于校场之上肃然列阵。没有往常操练时的呼喝,只有铠甲叶片摩擦的细碎金属声、战马偶尔的响鼻,以及那压抑在万千胸膛之中、亟待喷薄而出的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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