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中,又滑过去几天。
那件灰色羊绒毛衣,被薄靳珩像对待圣物般,仔细地清洗、晾晒、熨烫平整,然后珍重地收进了书房衣柜最深处,与他那些昂贵的手工西装挂在一起。他没再穿过,只是偶尔会在夜深人静、被悔恨啃噬得无法入眠时,打开柜门,看上一眼,指尖虚虚拂过那柔软的质地,仿佛能从中汲取一点点虚幻的暖意和力量。
他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主卧套房,但不再试图靠近,更不敢有任何逾越的举动。他只是沉默地守在客厅的角落,处理他的文件,或者就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苏晚和孩子们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却又小心翼翼不敢惊扰的专注。
苏晚对他,依旧是彻底的视若无睹。她打理星辉基金会的事务,陪伴孩子们玩耍、学习,一切如常,只是周身那层无形的冰壳,似乎比之前更加厚重坚硬。她不再排斥他的存在,但也仅止于“不排斥”,如同房间里多了一件碍眼却无法丢弃的家具。
孩子们似乎也敏感地察觉到了父母之间那不同寻常的低气压。苏辰星依旧会跑过去缠着薄靳珩陪他玩,但次数明显少了,玩耍时也少了些之前的肆无忌惮。苏月曦依旧怯生生的,偶尔薄靳珩递给她糖果或玩具,她会小声说谢谢,然后立刻跑到妈妈或哥哥身边。苏星河则更加沉默,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书本或那个薄靳珩为他找来的、更精密的天文模型里,只是他看向薄靳珩的眼神里,那层冰冷的隔阂似乎淡了些,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复杂的观察。
这种僵持的、脆弱的平衡,在一个闷热的、乌云压城的傍晚,被打破了。
起因是一件小事。
苏晚在陪苏月曦玩拼图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半杯温水洒了出来,浸湿了她放在旁边的一叠星辉基金会的项目计划书。那是她花了几天心血才整理好的初稿。
水渍迅速晕开,墨迹有些模糊了。
苏晚看着那叠被打湿的文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懊恼和烦躁。她最近因为睡眠不佳和精神压力,确实有些心神不属。
一直坐在角落,看似在浏览平板电脑的薄靳珩,几乎是在水杯倒下的瞬间就站了起来。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紧张地看着苏晚的反应。当看到她脸上那抹懊恼时,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犹豫着,挣扎着,最终还是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迈着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脚步,走了过去。他没有看苏晚,只是沉默地蹲下身,从茶几下层拿出干净的吸水纸巾,动作极其轻柔、迅速地,覆盖在那些被打湿的文件上,小心地按压,吸走多余的水分。
他的动作很专业,也很小心,尽量避免触碰到未打湿的部分,也避免自己的影子笼罩到她。
苏晚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只是垂着眼,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曾经签下无数亿万合同、此刻却做着这种琐碎小事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按压文件的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气质不符的、近乎虔诚的谨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
薄靳珩能感觉到她落在他手上的目光,那目光像是有温度,烫得他指尖微微发抖。他不敢抬头,不敢与她对视,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下那几张被打湿的纸上,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
吸干了表面明显的水分,他看着那些依旧有些皱褶和模糊墨迹的纸张,迟疑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试探开口:“我……可以用书房的专业烘干设备……小心处理一下……或许……能挽救一些……”
他的声音干涩而紧绷,带着显而易见的忐忑。
苏晚依旧没有说话。
长时间的沉默,像凌迟的刀,切割着薄靳珩紧张的神经。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默默地退开时——
苏晚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只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幅度。
却让薄靳珩的心脏像是瞬间被什么东西填满,涨得发疼。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最轻柔的动作,将那叠受损的文件整理好,捧在手里,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我……尽快处理好……送回来。”他低声保证,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走向书房,背影甚至带着一丝仓皇的……喜悦?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目光落在刚才他蹲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几片用来吸水的纸巾。
她缓缓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继续陪着苏月曦,将剩下的拼图完成。
只是,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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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点因为“文件抢救事件”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缓和迹象,并没能持续多久。
傍晚时分,酝酿了一天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天色迅速暗沉下来,如同夜晚提前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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