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怀孕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颐和公馆内激起无声却剧烈的漩涡。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粘稠感。
薄靳珩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更彻底的、游移在边缘的幽灵。
他不再出现在主卧套房的公共区域,不再试图靠近苏晚,甚至刻意避开了与孩子们在同一时空的相处。他将自己的活动范围严格限定在书房、以及连接书房与主卧的那条漫长而冰冷的走廊。
他会在深夜,当整栋别墅都陷入沉睡时,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主卧门外。不敲门,不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长久地、沉默地伫立在那里,仿佛隔着厚重的实木门板,也能感受到一丝门内那个女人的气息,和那个与他血脉相连、却岌岌可危的微小存在。
有时,他能听到里面传来苏晚因为孕吐而压抑的干呕声,那声音细微却清晰,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他会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肉体的疼痛来对抗那噬心的无力感。他想冲进去,想抱住她,想替她承受所有不适……可他不能。他是她痛苦的根源,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刺激。
他只能像个卑劣的窃听者,在门外承受着凌迟般的煎熬。
他开始变着法子,试图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去弥补,去照顾。
他不再通过佣人转交任何东西。每天清晨,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会亲自将温热的、根据医生建议和她的口味精心调整过的早餐,放在主卧门口的矮几上。有时是一碗熬得糜烂喷香的鸡丝粥,旁边配着几样清爽小菜;有时是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和温度刚好的牛奶。他会在餐盘边放上一张便签,上面用极其工整、几乎不像他笔迹的字,写着食物的成分和注意事项,字里行间透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
他找来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孕早期护理和安胎的书籍,中外文都有,自己先彻夜研读,将重点和可能对她有用的信息,用不同颜色的标签细致标注出来,然后混在她平时会看的基金会文件或者设计杂志里,由林峰“不经意”地送进去。
他甚至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在全球范围内搜寻对安胎有奇效的、却又性质温和的食材和药材,空运回来,再交由信得过的、嘴巴严实的专人处理烹制,确保每一道送到她面前的药膳,都安全、有效,且尽量可口。
这些举动,细致入微,耗资不菲,却全都掩盖在一种刻意的、不欲人知的低调之下。
苏晚对此,心知肚明。
她看着门口每日准时更换、热气腾腾的餐点,看着那些被细致标注过的书籍,看着那些明显费了心思的药膳……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她只是沉默地,继续着她自己的生活。处理基金会日益繁杂的事务,陪伴三个孩子,努力在孩子们面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在独处时,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神会变得格外复杂,那里面翻涌着恨意、茫然、一丝本能的母性,以及……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疲惫。
她知道薄靳珩就在门外。
知道他在用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方式赎罪和弥补。
知道那个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正像个卑微的囚徒,被自己的罪孽和她冰冷的沉默,囚禁在这栋华丽的牢笼里。
可那又怎样?
那些细致入微的照顾,能换回她五年前失去的那个孩子吗?能抹去她独自在异国他乡承受的苦难和恐惧吗?能抵消他母亲对她和孩子们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吗?
不能。
恨意,如同深埋在地底的岩浆,并未熄灭,只是在沉重的现实和对腹中生命的复杂情感下,暂时被压抑了。
这天下午,苏晚在临时书房处理工作,一阵强烈的晕眩和恶心袭来。她扶着桌子,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一直如同隐形护卫般守在书房外走廊拐角处的薄靳珩,几乎是在她身体微晃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样!他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在门口刹住脚步,隔着虚掩的门缝,看到她那副难受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他下意识地想推门进去,手臂都已经抬起,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板的瞬间,如同被火焰烫到般,猛地缩了回来!
他不能进去。
他不能刺激她。
巨大的无力感和焦灼几乎要将他逼疯!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不管不顾冲进去的冲动。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向楼梯,对着楼下的佣人低吼,声音因为焦急和压抑而扭曲:“快去叫医生!快!!”
他的失态吓到了佣人,也引来了正在游戏室玩耍的孩子们。
苏辰星和苏月曦跑出来,看到爸爸脸色骇人、眼眶通红地站在楼梯口,都吓了一跳,怯生生地不敢靠近。
只有苏星河,安静地走到薄靳珩身边,仰头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带着担忧,小声问:“爸爸,是妈妈……又不舒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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