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上海，空气里带着渗入骨髓的湿冷。日本领事馆内却因“清乡计划”最终阶段的筹备而显得异常“火热”，各种会议、文件往来频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丁陌身处其中，如同一个精准的齿轮，高效而沉默地运转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精神的弦已经绷到了极限。
能力的反噬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头痛和眩晕成了家常便饭，偶尔出现的记忆闪回更是让他如履薄冰。他不得不更加吝啬地使用【心理镜像】，将每一次潜入都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同时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和那份红党送来的“派系矛盾分析报告”，在错综复杂的敌营人际关系中谨慎地寻找着平衡与突破口。
这天下午，他与苏念卿在一家嘈杂的百货公司进行了短暂接头。人潮涌动，背景喧嚣，正是交换情报的好时机。
苏念卿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外罩一件呢子大衣，依旧明艳，但眼神比以往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两人像偶然相遇的熟人般并肩走着，低声交谈。
“这是上峰对你近期工作的肯定。”苏念卿将一个不算太厚但质感坚实的信封递到丁陌手中，语气平淡，“里面是下一阶段的‘业务经费’和‘特别活动开支’，另外，你要的那支勃朗宁和五十发子弹，也在里面。”
丁陌接过信封，入手沉甸甸的，他能感觉到里面除了钞票，还有金属的冰冷触感。他面色如常地将信封揣进大衣内袋，点了点头：“替我谢谢上峰。维持内线，打通新的关节，确实需要持续投入。”
他将获取经费的理由，再次牢牢绑定在“工作必要成本”上。
苏念卿“嗯”了一声，脚步未停，目光扫视着周围熙攘的人群，声音压得更低：“上峰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丁陌心头微紧，面上不动声色：“请讲。”
苏念卿从手包中取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迅速塞进了丁陌的手中，动作隐蔽而流畅。“这是一份名单。”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带着冰冷的杀意，“上面是几个活跃的、对我们构成威胁的红党地下分子，包括他们的常用化名、可能的住址和活动规律。上峰要求，尽快核实并找机会……清除他们。事成之后，报酬是这次经费的三倍。”
丁陌的手指在接触到那张纸条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甚至暂时压过了那持续不断的头痛。
清除红党地下人员？！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纸条上那几个墨写的名字和简要信息，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其中一个代号“教书先生”的描述，与他通过陈雪那边了解到的、一位负责重要宣传和联络工作的同志特征高度吻合！
军统这是要下狠手了！而且，将这份沾血的名单交到他手上，既是利用他可能接触到的日方资源来核实和定位目标，恐怕也存了进一步试探他立场和忠诚度的险恶用心！如果他表现出丝毫犹豫或执行不力，之前好不容易才化解的怀疑，瞬间就会再次引爆。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念头在丁陌脑海中翻滚、碰撞。拒绝？立刻就会暴露。接受并执行？那他将亲手葬送自己的同志，成为历史的罪人，也彻底违背了他穿越以来内心深处逐渐明晰的信念和选择。
不，绝不能！
一个清晰而冷酷的决断瞬间形成。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甚至恰到好处地微微皱起了眉头，仿佛在评估任务的风险和难度。他快速将纸条收好，同样低声回应，语气带着特工接到危险任务时特有的沉稳与算计：“目标都是红党骨干，警惕性必然极高，清除难度不小。我需要时间核实他们的确切行踪，还需要调动资源设计行动方案，确保万无一失，并且不能牵连到我们自己的线。”
他顿了顿，看向苏念卿，眼神锐利：“三倍的报酬，是对应这个级别的风险和投入的。请转告上峰，我会尽快着手，但具体时机，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定，急不得。”
他这番话，完全是一个精明且惜命的特工在接到高风险高回报任务时的正常反应——强调困难，索要更高报酬，要求行动自主权。没有任何对“清除红党”这一任务本身表现出抵触情绪，完美地延续了他“贪财”、“精明”、“重视自身安全”的人设。
苏念卿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似乎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可以。但上峰希望尽快看到进展。有任何需要支援的地方，可以通过老渠道联系。”
“明白。”丁陌简短应道。
两人在百货公司的十字路口自然分开，汇入不同方向的人流，仿佛从未有过交集。
丁陌保持着平稳的步伐，穿行在寒冷的街道上，面色平静如水，但大衣口袋里的手，却紧紧攥着那张仿佛滚烫的纸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愤怒、冰冷、还有一丝后怕，在他胸中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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