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问事馆
岭南的雨从来不急。
它像从天上漏下来的,细密黏腻,糊在脸上,糊在这座老城每一块青石板的缝隙里。
我站在问事馆门口,看着街坊从灵棚前走过。他们的眼神让我浑身不自在——像在看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陆家孙子回来了。”
“听说读了博士,研究民俗的。”
“研究民俗?那他爷爷的本事,他学到了吗?”
窃窃私语从雨幕里传来。我低头走进灵棚。
爷爷的遗像摆在正中央,黑白照片里他笑得慈祥,完全不像街坊口中那个“能通阴阳”的陆半仙。
我叫陆文渊,二十八岁,中山大学民俗学博士在读。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我本该对这些封建迷信嗤之以鼻。但站在爷爷灵前,我突然想起他总爱说的那句话:“阿渊啊,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不信它就不存在的。”
当时我只当他老糊涂了。
现在想想,或许他是想告诉我什么。
“陆先生,请跟我来。”
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到我身边,他是律师,姓张,专门负责处理爷爷的遗产。
我跟着他走进问事馆。
霉味扑面而来,混着香灰和陈年木头的气息。馆内陈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几把太师椅,墙上挂着泛黄的罗盘和几幅看不懂的符纸。
张律师从公文包里掏出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令祖的遗嘱,内容简单。”他顿了顿,“问事馆由你继承,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在此经营三个月,期间不得转让、出租或关闭。”
我愣住:“三个月?为什么?”
“这是令祖的原话。”张律师翻开遗嘱,指着其中一行字,“他说,三个月后,你自然会明白。”
又是这种玄乎其玄的说法。
我揉了揉太阳穴。博士论文还没写完,导师那边催得紧,现在又多了这档子事。
但爷爷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
“行,我答应。”我在文件上签了字,“还有别的吗?”
张律师犹豫了一下,从公文包里又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
“还有一件事,令祖特别交代……”他的语气变得古怪,“每晚子时,你必须给堂前的空椅上香。”
我接过纸袋,里面是一捆线香,闻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不像檀香,反倒像中药房的气味。
“空椅?”我扫了一眼八仙桌旁的椅子,“哪把?”
张律师指了指靠窗的那把太师椅。
椅背上雕着繁复花纹,扶手已经被磨得发亮,显然是爷爷生前常坐的位置。
“就是那把。”张律师说,“令祖强调,香……绝不能断。”
我盯着那把椅子看了几秒。
给一把空椅子上香?这算什么,祭祀家具吗?
“张律师,我爷爷生前是不是……”我斟酌着措辞,“精神状况不太好?”
张律师摇头:“令祖头脑清醒得很,这份遗嘱是他去世前一周立的,我可以作证。”
他说完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陆先生,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您说。”
“令祖在立遗嘱时,曾经跟我提过……”他顿了顿,“他说,如果你不按他说的做,会出事。”
会出事。
这三个字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我送走张律师,关上门,整个问事馆只剩下我一个人。
雨声更大了,打在屋檐上啪啪作响。我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距离子时还有两个半小时。
我决定先整理一下这地方。
书架上塞满了泛黄的线装书,桌上摆着罗盘、铜钱、朱砂笔,角落里还有几个木箱子。
我随手翻开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岭南异闻录》,里面记载的都是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水鬼拖人、纸人索命、镜中邪灵……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作为民俗学研究者,我见过太多类似的文献资料。但我始终认为,这些所谓的“灵异事件”不过是古人对自然现象的误读,或者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编造出来的谎言。
科学才是解释世界的唯一工具。
我合上书,继续翻找。
在一个抽屉里,我找到了一本笔记本,封皮已经磨得发白,里面是爷爷的字迹。
笔记本的第一页写着一行字:
“世人皆以为鬼神不存,却不知有些东西,从未离开过。”
我皱眉,翻到下一页。
接下来的内容让我意外——这不是什么玄学笔记,而是一份详细的民俗调查报告。
爷爷用工整的楷书记录了岭南地区的各种习俗:祭祀、婚丧、节庆、禁忌……每一条都有详细的出处和考证,甚至还附上了参考文献。
这完全不像一个“陆半仙”该有的笔记,反倒像是某个严谨的学者写的论文。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爷爷明明只是个开问事馆的老头,怎么会有这么扎实的学术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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