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响得慢,一下,又一下。闷沉沉的,却像锤子似的,一下下砸在每个人心上。
砸得人嗓子发紧,眼眶发酸。这鼓声是敲给官老爷听的吗?或许是。
可更多的,像是敲在这座城的地上——城里的官绅大门紧闭,街上的恶霸横冲直撞,粮店的门帘拉得严实,老百姓的哭声藏在门缝里。
这鼓声也敲在每个人心里,敲着问:这乱世里,咱还能信啥?信那面破鼓?信哪个官老爷?还是……就只能信自己这口气,硬撑着?
老张头还在敲,胳膊抖得更厉害了,可鼓槌没落空。“咚……咚……”声儿飘在风里,远了,又好像近了,缠在每个人的心上,解不开。
廊下的风卷着檐角铜铃轻轻晃,洛阳手里转着枚青竹扇骨,听着身后大家闲谈近来的战事,目光却落在府衙前那面蒙着薄尘的鸣冤鼓上。
这鼓立在石阶下快半月了。自打大华教颁了“鸣怨鼓”后,命府衙敞开大门接诉状,他便带着刘娇娇和殷副教主在这里等。
本想亲眼看看百姓们涌来诉冤的光景,可这些许时辰,除了围了一群群人,那鼓就是没人敲。
“都这光景了,竟还没人来敲这鼓?”他低声笑了笑橘子骨在掌心轻轻磕了下。
身旁正剥莲子的刘娇娇抬眸:“或许是这里的官真不错?”
洛阳挑眉,指尖捻起片落在袖上的玉兰花瓣,轻轻一捻便碎了:“娇娇太实诚。”
他抬眼望向街面,远处青石板路上有挑着菜担的农妇走过,见着府衙的方向便下意识缩了缩肩,脚步也快了几分,“天下乌鸦一般黑,这话虽糙,却也近理。哪有不爱钱的官?不过是刮地皮的手法巧些,或是把百姓的怨气压得深些罢了。”
莲儿端着盏新沏的雨前茶过来,闻言轻声道:“夫君是说,百姓是怕?”她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茶盏氤氲的热气里轻轻颤。
“不许你叫夫君”刘娇娇和殷副教主同时开口道
那莲儿没理会,把茶递给洛阳。
“刚才我去买东西,听见茶馆里有人悄声说,怕这‘鸣怨鼓’是大华教的幌子——先前也有过新官上任喊着‘除弊’,转头就把告状的百姓捆了送回乡绅手里,说是‘诬告’。”
洛阳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微凉的瓷壁,心里倒也明了。他呷了口茶,茶味清苦,正合此刻心绪:“可不是怕么。”
他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廊边,望着那面鼓上的铜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百姓们摸不透大华教的决心。
“是真要查贪官污吏,还是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
莲儿接话道:“前几年有个秀才告粮商克扣赈灾粮,结果夜里被人打断了腿,扔在乱葬岗,后来还是他老娘哭着求了三天,才有人敢把他抬回来,那事过去才两年,谁还敢轻易往前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街对面的酒楼。
二楼临窗的位置,几个穿着锦缎的商人正推杯换盏,笑声隔着风飘过来,隐约能听见“今年战争不断我们囤的粮食都翻了几倍”的话。
“何况这些年动荡不断,”他声音沉了些,“有些百姓怕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些则是忘了——忘了前几年赋税重时,一家老小啃树皮的日子。”
“忘了粮商囤粮时,孩子饿得直哭的夜里。”
正说着,忽听得街面那头传来“咚”一声闷响。
那声音不响,却像颗石子投进静水里,瞬间让廊下的闲谈声都停了。
洛阳猛地回头——石阶下,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丈正扶着鼓槌,颤巍巍地站在那里,刚才那声,竟是他敲的。
“来了。”洛阳眼底亮了亮,随即又沉了下去。他看见街两侧的门帘都掀开了条缝,有人探出头怯生生地望,却没人敢上前,连那敲鼓的老丈,敲完一声也僵在原地,手还抖着。
“看来,光有鼓还不够。”他转身拿起搭在椅上的青衫,对刘娇娇和莲儿道,“得让他们知道,这鼓不是摆设。你们随我来。”
刘娇娇把剥好的莲子放进碟里,起身理了理裙摆,莲儿也赶紧拿起他的折扇跟上,殷副教主冷哼一声,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四人顺着石阶往下走,阳光落在洛阳的青衫上,风把他的衣摆吹得猎猎动。
快到鼓前时,他故意放缓了脚步,让自己的身影落在那些探出头的百姓眼里。
老张头见有人过来,吓得往后缩了缩,手里的鼓槌“当啷”掉在地上。
洛阳弯腰捡起鼓槌,递还给他时笑了笑:“老人家,有冤就说,这里,听得到。”
他声音不大,却透过风传得很远,街两侧的门帘缝里,那些怯生生的目光,似乎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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