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凉风穿过破旧的窗隙，吹拂着这间我们用第一天打工收入租下的、位于B港老旧居民区顶楼的狭小劏房（隔断房）。房间只有几平米，除了一张破旧的上下铺铁架床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几乎别无他物。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楼下传来的油烟味。
我们三人挤在这方寸之地。云煌坐在下铺，正尝试着按照我教的方法，摆弄一个从垃圾堆捡来的、屏幕碎裂的旧手机（没有SIM卡，只能看看基础功能）。沈师兄则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远处依旧灯火璀璨的摩天楼群，背影僵硬，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身上的白袍已经换成了我在夜市地摊上买的、最便宜的深色运动服，但这依旧难掩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冷傲气质。
我坐在唯一的椅子上，看着他们，知道必须把一些严峻的现实摊开来说了。回来地球将近两天，我们一直疲于奔命，很多关键信息还没来得及沟通。
“我们需要谈谈。”我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云煌抬起头，将破损的手机放下，浅金色的瞳孔专注地望向我。沈师兄没有回头，但肩膀微微动了一下，表明他在听。
“首先，是关于我们如何回去，以及如何找到‘卖货郎’。”我直接切入核心问题，“卖货郎的行踪，据我所知，更多出现在内陆，我的祖国腹地。我们需要离开B港，去内陆。”
“那就去。”沈师兄的声音从窗口传来，带着一丝不耐，“何必在此蝼蚁之地蹉跎？”
“问题就在这里。”我加重了语气，“在这个世界，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尤其是从B港去内陆，不是靠飞行或者步行就能解决的。需要一种叫做‘证件’的东西。”
“证件？”云煌疑惑。
“类似于……路引，或者身份文牒。”我尝试用他们能理解的概念解释，“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证明自己是谁、来自哪里的凭证。没有这个凭证，我们就是‘黑户’。”
我拿起桌上那张皱巴巴的B港地图，指着上面的边界线：“从B港去内陆，需要特别通行证，或者一种叫做‘护照’加上‘签证’的东西。而我们三个……”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俩，“没有任何能证明我们身份的东西。我们在这个世界的记录里，是不存在的人。没有证件，我们连离开B港的关口都过不去，更别提购买长途车票、机票或者住正规的旅馆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云煌的眉头紧紧皱起，显然理解了这个“身份”问题的严重性。沈师兄也缓缓转过身，脸上不再是单纯的傲慢，而是染上了一层阴郁。他习惯了以力破巧，但在这个规则严密、却无法动用武力的陌生世界，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束缚。
“其次，”我继续抛出更坏的消息，“是关于我们的……能力。”我看向沈师兄，“沈师兄，你是否尝试过运功调息？”
沈师兄冷哼一声，虽然没有回答，但那难看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世界，灵力……或者说天地元气，极其稀薄，近乎枯竭。”我缓缓道，“在这里修炼，事半功半，几乎不可能。而想要像在我们来的那个世界一样，动用法术、剑气，消耗会异常巨大，而且威力……恐怕十不存一。甚至可能因为法则不同，引动力量时遭到反噬，或者……引来这个世界官方力量的注意，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我结合自身感受和对地球的了解得出的结论。我这具灵偶之身尚能汲取微薄的日月精华维持，但他们活生生的修士，在这里无异于离水之鱼。
云煌下意识地握了握拳，似乎在感应自身灵力，随即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看向我：“也就是说，在此地，我们与寻常武夫……相差无几？”
“甚至可能不如。”我残酷地点明，“这个世界的‘武夫’，他们使用的是另一种基于身体和技巧的格斗术，以及……一种叫做‘枪械’的、威力巨大的远程武器。在我们无法动用修为的情况下，面对持有枪械的普通人，也极其危险。”
沈师兄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金丹真人的骄傲，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难道困死在此地不成？”
“当然不是。”我迎上他压抑着怒火的视线，“我们需要计划。”
我指着地图上B港的位置：“我们现在在这里，是南方沿海。我们需要去的，是我的家乡，也是卖货郎更可能出现的内陆区域。”我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指向内陆，“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在B港站稳脚跟。”
“第一，解决生存问题。继续打工，攒钱，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和语言。”
“第二，想办法解决‘身份’问题。这非常困难，但并非完全没有渠道，比如寻找一些地下的、见不得光的手段，但这需要大量的金钱和人脉，而且风险极高。”
“第三，寻找任何可能与‘卖货郎’或者空间异常有关的线索。B港人员复杂，或许也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最后，”我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低沉下去，“我需要回家一趟。回我真正的家，去看看我的父母家人是否安好。这不仅是我的私心，也可能找到一些线索。我家……就在内陆。”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遥远的车流声隐约传来。
前路漫漫，荆棘密布。没有身份，没有力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规则下，想要找到归途，无异于大海捞针。
云煌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明白了。循序渐进，方是正道。明日，我们继续去找工作。”
沈师兄没有表态，但他重新转向窗外的动作，显示他默许了这个目前看来唯一可行的、屈辱而又无奈的计划。
在这个灵力枯竭的故乡，我们这三个“黑户”，只能如同最普通的凡人一样，为了最微薄的希望，挣扎求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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