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朱漆大门,像一张沉默的巨口,吞吐着世态炎凉。门前两尊石狮,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见证了无数人的荣耀与屈辱。
今天,它们见证的,是一场赤裸裸的羞辱。
林清婉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迎接她的,不是久别归家的温暖,而是一堵由二房的人组成的人墙。带头的是她的二叔,林啸海,一个身材微胖、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但此刻,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夸张的、义愤填膺的正义感。
“站住!”林啸海张开双臂,像一只护食的肥鹅,挡住了大门,“林清婉,你这个妖孽!竟敢还有脸回来!”
他的声音尖利而洪亮,故意引得整条街的邻居都伸长了脖子围观。他身后的二房姨娘、堂兄妹们,也纷纷附和,咒骂声此起彼伏,像一群聒噪的乌鸦。
“早就该送去家庙了,克死爹娘,现在又克死了三皇子和二小姐!”
“看她那样子,肯定是鬼上身了!”
林清婉坐在马车里,隔着车帘,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她的内心,像一台正在记录数据的精密仪器。
“林啸海,男,四十二岁。面部表情过度夸张,颧肌持续收缩,但眼轮匝肌无同步收缩,属于典型的假笑。眼神频繁向左上方漂移,正在编造谎言。心率超过120,呼吸急促,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她没有立刻下车,也没有争辩。她只是在等,等这场表演达到高潮。同时,她的思绪飘回了片刻之前,在回府的马车上。她闭着眼,并非在休息,而是在用“医道本源”回溯解析着坟场的一切。那阵风,不仅带来了泥土的气息,还带来了林啸海身上独有的、混合着檀香和某种植物花粉的味道。那花粉,她“解析”过,是七星海棠。
就在这时,她想起了那个哑巴守墓人。他攥着那块带血的木片消失在晨雾中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究竟是谁?他的出现,是巧合,还是这场巨大阴谋中,另一条隐藏的线索?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头,提醒她,眼前的敌人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来人!把这个妖孽给我拖下来!送到城外的静心庵,让她一辈子青灯古佛,为我林家赎罪!”林啸海的叫嚣将她拉回现实。
几个二房的家丁应声而上,面目狰狞地朝马车扑来。
就在这时,车帘被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掀开。
林清婉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泥土的白色孝服,未施粉黛的脸庞在寒风中显得愈发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一丝波澜。
她没有看那些家丁,也没有看那些叫嚣的亲戚,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啸海。
她的目光,让林啸海的心莫名一跳,准备好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那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懦弱可欺的侄女的目光,那是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仿佛他内心的所有肮脏,都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就在他准备喊人动手的瞬间,林清婉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轻易地刺破了所有的喧嚣。
“二叔,”她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袖口沾的‘七星海棠’花粉,是想给谁用呢?”
林啸海脸上的肌肉猛地一僵。
林清婉的目光落在他那件华贵的锦袍袖口,那里,沾着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淡黄色的粉末。她继续用那种不疾不徐的语调说道:“这可是禁药,无色无味,慢性毒发。只要沾上一点,通过皮肤接触,长期以往,就能让一个人的经脉慢慢枯萎。Grandfather(祖父)的老寒腿,要是再碰上这个,可就彻底废了。”
她故意用了一个这个时代没人听懂的词“Grandfather”,但所有人都听懂了后半句话的分量。
“七星海棠”!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这东西只在一些古老的医书上有记载,传说中是南疆蛊术的引子,剧无比,早已被朝廷列为禁药。林啸海一个文官,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林啸海的脸色,瞬间从涨红变成了煞白。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袖口,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可置信。她怎么会知道?这东西他藏得极好,连自己的妻子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府内传来。
“说得好!说得好啊!”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老太君在一众丫鬟的搀扶下,正颤巍巍地走出来。她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啸海。
老太君是林家的定海神针。她年轻时曾随林啸天的父亲征战沙场,见过的血比林啸海吃过的米都多。她最恨的,就是背叛和内斗。
林啸海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林啸天,林清婉的父亲,也跟在母亲身后。他一言不发,但那双在沙场上阅尽生死的眼睛,此刻正像鹰隼一样,锁定着自己的亲弟弟。那眼神里,没有兄弟情分,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杀意。他一生信奉忠义,却没想到,自己最亲的弟弟,可能早已被权欲腐蚀了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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