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仵作用镊子夹起那片绣着缠枝莲的碎布,指腹摩挲着布料的经纬走向。他的左手缺了无名指和小指,那是在三年前一个雨夜留下的——当时林清婉剖开一具女尸的胸腔,发现心脏上钉着七根毒针,而他急着去取针,手指碰到毒血。
“毒入骨髓。”林清婉连夜配解药时这样说过,“针上的毒叫‘锁魂散’,会让死者魂魄困在体内不得超生。陈老,您这手指保不住了,但命我能保住。”
此刻那两根缺失的手指处隐隐作痛,是天气变化的旧伤在提醒他。
“王爷请看。”陈仵作将碎布平摊在油纸上,“这布料确实是锦绣坊的货,但绣法……不太对。”
萧绝蹲下身,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井沿青石上:“哪里不对?”
“您看这针脚。”陈仵作用放大镜指着缠枝莲的花蕊处,“锦绣坊的绣娘习惯从左向右绣花瓣,但这朵是右向左。还有这金线——锦绣坊用的都是扬州金线,细而韧,但这金线偏粗,是蜀绣常用的。”
他顿了顿:“这布匹是锦绣坊的货不假,但绣娘不是锦绣坊的人。”
“有人改过。”
“而且是高手。”陈仵作翻过布料,“改得很巧妙,若非老朽在锦绣坊当过三年学徒,也看不出来。这人针法比锦绣坊的绣娘还高明,但刻意模仿了对方的习惯——比如这转折处多绣半针的结节,原本是锦绣坊张绣娘的个人习惯,这位模仿者连这个细节都学到了。”
萧绝站起身,月光照在他冷峻的脸上:“也就是说,成王府订了锦绣坊的布,却另找绣娘改制。为什么?”
“因为要瞒过锦绣坊的人。”陈仵作也站起来,腰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如果只是普通衣物,为何要这么麻烦?除非……这些衣服上有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
萧绝转身看向井底。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十三具女尸静卧五年。她们穿着被改制的华服,像一群沉睡的傀儡。
“尸体都验完了?”
“验完了,有发现。”陈仵作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十三具尸体,死亡时间间隔一年左右。最早的死在五年前腊月,最晚的死在去年三月。每具尸体左手腕都有割痕,是死后取血留下的。但奇怪的是……”
他翻到其中一页:“三号尸和七号尸,除了手腕割痕,右手掌心还有针孔——很细,若不是用林姑娘教的‘逆光透视法’根本看不见。针孔周围皮肤泛黑,是中过毒。”
萧绝接过册子细看。册子上用林清婉发明的“尸体标记法”详细绘制了每具尸体的特征图,旁边注满了蝇头小楷。三号尸的掌心肌肤纹理被放大画出,一个针孔位于掌心劳宫穴处,孔周皮肤呈放射状黑化。
“这针孔是生前留下的。”萧绝说,“死后取血只需割腕,没必要扎掌心劳宫穴。除非……她们被活着时取过心血。”
陈仵作倒吸一口凉气:“活取心血?”
“苗疆有一种养蛊术。”萧绝合上册子,“‘饲蛊人’需以活人心血喂养子蛊,每隔三月取一次,共取三次。第一次取左腕血,第二次取右掌心劳宫穴血,第三次取心头血。三次取完,蛊成,人死。”
“可这些姑娘手腕上只有一次割痕……”
“因为她们没活到第三次。”萧绝看向井口,“有人在她们取完第二次心血后,提前杀了她们。为什么?”
脚步声从回廊传来。副将带着一个账房模样的中年人匆匆赶来,那中年人手里抱着一摞账册,脸色惨白。
“王爷,锦绣坊的刘掌柜带到。”副将说。
刘掌柜四十出头,穿着青色绸衫,手指上戴着三个金戒指。他扑通跪倒,账册散落一地:“王爷饶命!小民什么都不知道啊!”
萧绝没说话,只是捡起一本账册翻看。账册记录的是成王府近五年的布料订单,每笔都清清楚楚——时间、数量、花样、金额、收货人。其中那十三匹缠枝莲苏绣的记录格外详细,连每匹布的“改绣要求”都写得明明白白:
“莲瓣右旋,蕊心加金线三股,叶脉用银线勾勒,衣领袖口加暗纹……”
萧绝合上账册:“这些改绣要求,是谁提的?”
“是……是王府的吴管事。”刘掌柜擦着额头的汗,“每次都是他亲自来吩咐,还要求绣娘必须按他给的图样绣,不能有半分差错。”
“图样呢?”
“在……在坊里存着。”刘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卷发黄的纸,“小民觉得奇怪,偷偷拓了一份。”
纸展开,是十三张绣花样稿。每张图样都精美绝伦,但仔细看会发现——图样边缘用极细的墨线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文字,又像符文。
萧绝认得这些符号。在林清婉那本《上古医典》里见过类似的,那是“封魂符”,用来封印魂魄,使其不得超生。
有人用这些华服给那些姑娘做了“魂衣”——穿着这样的衣服死去,魂魄会被困在衣服里,永世不得超生。
“吴管事长什么样?”萧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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