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杨厂长和军代表就守在门外,像两尊门神。
秘书小赵给秦枫倒了杯热水道:“小秦同志,您别紧张,慢慢想,慢慢写。”
秦枫接过那沓崭新的稿纸和英雄钢笔,坐在桌前,却迟迟没有下笔。
他不是在想,而是在演。
一个没见过大场面,被厂长和军代表亲自“监考”,吓得脑子一片空白的年轻工人。
这副局促不安的模样,落在门外两人眼里,反而更添了几分真实。
过了足足十分钟,秦枫才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拧开笔帽,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锰,增其韧。”
“硅,固其本。”
他写得很慢,字迹也故意写得有些歪斜,完全不像他平日里那般工整。
老李和几个技术员伸长了脖子,在门口看着,小声议论。
“这不都是咱们知道的吗?没什么稀奇的。”
“看着吧,关键的还没出来呢。”
秦枫又写了几条关于脱硫脱磷的常规操作,然后就停下了笔,开始痛苦地抓着头发,一副便秘的样子。
“怎么了?想不起来了?”
刘海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秦枫抬起头,一脸的为难和懊恼。
“厂长,刘主任……我爹那笔记太乱了,我昨晚就看了个囫囵吞枣。后面的……后面的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急忙补充道。
“不对!我想起来了!最关键的不是写在本子上的!”
“是夹在一张单独的纸里!
那张纸比本子还旧,上面画着一张图,还有几个我看不懂的化学式!
我爹把它藏在一个旧工具箱的夹层里,我怕弄坏了,就没敢带过来!”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单独的纸!
旧工具箱的夹层!
这完全符合一个老工程师珍藏核心技术秘密的所有特征!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杨厂长一步就跨了进来,激动得满面红光,“快!回家去拿!”
“我让小赵开车送你!”
“别!”秦枫赶紧摆手,惊慌地拒绝,“厂长,那纸……那纸脆得跟窗户纸似的,一碰就可能碎。
开车太颠了,我还是自己走回去,稳当点。”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杨厂长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好!那你快去快回!全厂的人,都等着你!”
……
秦枫走出办公楼,背后是无数道灼热的视线。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厂区里不紧不慢地绕了一圈,确定没人跟踪,才拐进了回四合院的胡同。
关上门,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屋里,苏婉清和秦月正在小声说着话,看到秦枫大白天的就回来,都有些惊讶。
“哥,你不是上班去了吗?”
“厂里有点事,我回来拿个东西。”
秦枫没有多解释,他从床底下拖出那个装着父亲遗物的旧木箱,表情变得无比专注。
他需要的不是找,而是造。
他抽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和那个年代别无二致的泛黄草纸。
然后,他点燃了一支烟,却不抽,只是让那袅袅的青烟,缓慢地熏烤着纸张的边缘。
制造出一种被岁月侵蚀过的、不均匀的焦黄色泽。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换上了左手。
他握着那支蘸饱了墨水的钢笔,脑海里【思想熔炉】中无数先驱者的笔迹一闪而过。
最终定格在一位风烛残年的老教授颤抖的手稿上。
他的左手,开始在纸上移动。
笔迹,是那样的生涩、颤抖,带着一种力不从心的停顿和凝滞。
一个个化学符号,被他用这种“老年体”写了出来。
Mn, Si, Cr, Mo…
最后,他写下了那个决定成败的关键元素。
V。
“钒”。
这个字,他故意写得更加潦草,一笔一划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墨迹在纸上晕开了一点。
仿佛是老人写到关键处时,因激动而产生的笔误。
紧接着,是一条曲线。
一条与当时所有炼钢工艺都截然不同的热处理工艺曲线。
升温、恒温、淬火、回火……每一个节点的温度和时间,都标注得清晰无比,却又因为那颤抖的笔迹,显得弥足珍贵。
大功告成。
秦枫吹干墨迹,将这张足以改变共和国钢铁工业进程的“传家宝”,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一个铁质的铅笔盒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苏婉清和秦月在旁边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不明白秦枫在做什么,但她们能感觉到,那张薄薄的纸上,承载着万钧之重。
……
第二天一早。
秦枫没有去钳工车间,而是直接敲响了刘海办公室的门。
刘海一夜没睡,眼睛里全是血丝,看到秦枫,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哪来了?”
秦枫没说话,只是郑重地将那个铁皮铅笔盒,放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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