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燕王府。
书房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却驱不散一丝寒意。
一封来自应天的信,纸张单薄,却压得朱棣的指节根根发白。
信上的墨迹,晕染着江南的血气。
“晋王,是真疯了。”
朱棣身侧,一袭黑袍的道衍和尚,声音幽幽。
“他不是疯。”
朱棣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没有朱棡的暴怒,更无半分惊惶。
他只是冷静,一种濒临爆发的绝对冷静。
那双酷似朱元璋的眼睛里,巨浪滔天,海面却死寂无波。
“他是怕了。”
“是被我那位好大哥,硬生生把胆子给吓破了。”
朱棣霍然起身,负手立于窗前。
庭院中的老槐树在寒风中抖动,像个瑟缩的囚徒。
他眼前浮现出江南的血色。
他那位三哥,像一条被勒断了脊梁的恶犬,亲口咬死了自己所有的党羽,再把满嘴的血污,当作战利品,摇着尾巴献给东宫。
而他那位太子大哥,自始至终,甚至没踏出过文华殿半步。
这才是真正的恐惧。
杀人于千里之外,诛心于无形之间。
“王爷,太子此举,一箭三雕。”道衍的眼神锐利,“清了江南,得了钱粮,最狠的是,废了晋王这颗棋子,顺带敲打了所有心怀二意的人。”
“他不是敲打。”
朱棣猛然转身,目光如寒铁。
“他是在警告。”
“警告我们这些弟弟,他朱标,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温厚兄长了。”
“顺他者,或可苟活。”
“逆他者,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一股寒气,从朱棣的尾椎骨笔直地蹿上头顶。
他第一次感到,那张他日思夜想的龙椅,与他之间,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
不!
绝不能坐以待毙!
父皇尚在,还能压制他。
若等父皇百年……这天下,哪还有他朱棣的立锥之地?
“道衍。”
“贫僧在。”
“立刻以我的名义,密信传告周王、齐王他们!”朱棣的命令斩钉截铁,“告诉他们,唇亡齿寒!今日是晋王,明日就是你我!”
“太子监国,权柄日盛,已成心腹大患!再不联手自保,必被他逐一分化,落得和老三一个下场!”
道衍微微躬身:“王爷英明。只是,晋王之事就在眼前,诸王恐怕已是惊弓之鸟。”
“他们会的。”朱棣的嘴角咧开一个森冷的弧度,“因为他们谁都怕死,比谁都怕。”
……
东宫,文华殿。
炉火融融,暖意如春。
朱标只着一件玄色单衣,正提笔批阅奏折,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蒋瓛的身影无声滑出,单膝跪地,如融入地面的影子。
“殿下,北平有信。”
他呈上的密报,详尽记录了燕王府信使的每一条路线,每一封密信的去向。
朱标头也未抬。
“嗯。”
一个字,轻描淡写。
仿佛燕王那点自作聪明的挣扎,不过是春日池塘里的一圈涟漪。
“到底还是坐不住了。”
他搁下朱笔,拿起密报扫了一眼,指尖一松,任由那张写满阴谋的纸,飘飘然落入一旁的鎏金炭盆。
火舌一卷,瞬间化为飞灰。
“老四比老三有脑子,知道孤的刀锋利,想拉着所有人一起上来挡。”
蒋瓛的头颅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喘一口。
太子的语气越是云淡风轻,他心底的寒意就越是刺骨。
燕王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谋划,在太子殿下眼中,竟通透如琉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朱标发出一声轻笑,带着一丝猫戏老鼠的慵懒。
“可惜,他们连当黄雀的资格都没有。”
蒋瓛的心脏骤然一紧。
“去。”
朱标的声音恢复了平淡。
“在京城的茶肆酒楼,给孤散些话出去。”
“就说,有藩王心怀叵测,暗中招兵买马,囤积铁料,意图不轨。”
蒋瓛一怔。
“所有风声,都给孤吹到一个人身上。”
“鲁王,朱檀。”
鲁王?
那个沉迷炼丹,不问世事,荒唐到近乎无害的鲁王朱檀?
用他来开刀?
“殿下,这……”
“去做。”
朱标摆了摆手,没有解释半个字。
他的棋盘,不需要对棋子解释。
“遵旨!”
蒋瓛的身影,再度没入黑暗。
朱标重新执笔,唇角那抹弧度,冰冷而锋利。
老四啊老四。
你以为你在暗,孤在明?
错了。
这盘棋,从始至终,都只有孤一个执棋人。
你们,皆是棋子。
不出三日。
一则流言,在应天府的街头巷尾疯长。
“听说了没?鲁王爷在封地炼丹是假,炼火药才是真!”
“何止!兵仗局的人都说,鲁王府买的硫磺硝石,都够装备一个卫所了!”
流言如滚油泼猛火,最终烧进了乾清宫,烧到了朱元璋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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