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的第二天。
奉天殿内的气氛,比昨日更加诡异。
如果说昨天是淮西集团对太子的单方面围攻,那么今天,空气中则弥漫着两股势力对峙的火药味。
以李善长、李存义为首的淮西勋贵们,依旧是一副悲愤填膺、为国担忧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藏不住的焦躁。
而以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怀为首的浙东集团文官们,则个个精神抖擞,目光如炬,仿佛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
朱标依旧站在百官之首,眼观鼻,鼻观心,神情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知道,自己递出去的那把刀,今天,该见血了。
议事开始,几项常规政务奏报完毕后,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果然,陈怀手持玉笏,一步踏出。
“启奏陛下,臣,有事要奏!”
他的声音,洪亮而刚直,如同一口撞响的铜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臣奉旨协查盐引劫案,经过都察院御史连夜勘察,发现一桩怪事。”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只是抬了抬眼皮:“说。”
“案发现场,除船工尸首外,还打捞起数具水匪尸体。臣已让仵作验尸,并在其中一具尸体上,发现了这个。”
陈怀从袖中取出一物,由小太监呈送御前。
那是一枚从尸体背部取出的三棱箭头。
“陛下请看,此箭头乃三棱破甲矢,军中制式,寻常水匪绝无可能拥有。
臣走访军器局查证,此等箭头,形制、重量、乃至淬炼的手法,都与当年秦王殿下麾下三护卫所用,一般无二!”
“轰!”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秦王!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在每个人心头!
淮西集团的官员们,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队列中,几名出身秦王旧部,如今在陕西都司任职的武将,更是身体一僵,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一派胡言!”一名络腮胡须,名叫张莽的都指挥同知,涨红了脸,第一个跳出来反驳。
“陈御史,你这是血口喷人!秦王殿下如今就在京中,如何能指使手下在长江犯案?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他的声音虽然洪亮,但任谁都能听出一丝外强中干的惊慌。
陈怀根本不看他,只是对着龙椅上的朱元-璋,继续说道:“臣也觉得蹊跷。但更蹊跷的是,臣手下有御史连夜寻访了案发地附近的渔民,有渔民称,当夜曾远远听到水匪呼喊,其口音,多为关中陕西一带!”
陕西口音!
秦王制式兵器!
两条线索,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淮西集团和秦王旧部的咽喉!
“你……你这是污蔑!”张莽彻底慌了,指着陈怀,语无伦次,“我等世代忠良,岂会与水匪为伍!定是……定是太子!定是太子为了脱罪,伪造证据,嫁祸我等!”
他情急之下,竟又想把脏水泼回朱标身上。
然而,这一次,效果却截然不同。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朱标,却见他眉头微蹙,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震惊”,仿佛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这个反应,太真实了。
反倒是张莽等人狗急跳墙的模样,更显可疑。
龙椅之上,朱元璋的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他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这敲击声,仿佛一下下都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没有理会张莽的咆哮,也没有看陈怀,目光如冰锥一般,落在了那几个陕西都司的武将身上。
“张莽。”
朱元璋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朕且问你,你与韩国公世子李祺,近来可有书信往来?”
张莽的心脏,猛地一停!
他与李祺的通信,极为隐秘,陛下……陛下是如何知晓的?
“臣……臣与李公子只是……只是叙旧,闲话家常……”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是么?”朱元璋嘴角扯起一抹残酷的弧度,“闲话家常,需要动用八百里加急的军驿?”
张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陛下饶命!臣冤枉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通报。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求见!”
来了!
朱标垂下的眼帘中,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精光。
他埋下的最深的一根线,终于在此刻,浮出了水面。
毛骧一身飞鱼服,步履沉稳地走进大殿,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御前,单膝跪地。
“启奏陛下,臣奉旨追查盐引案,已有些许眉目。”
“讲。”朱元璋的声音里,已经不带任何感情。
“臣遵从太子殿下‘查人’的思路,顺藤摸瓜,在城中查获一伙形迹可疑之人。经审讯,彼辈皆为秦王旧部死士,为首者,乃是李祺心腹,李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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