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备道衙门?
在这个刚刚经历血战、伤亡惨重的时刻?来询问军屯征粮之事?
陈天和岳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意。
这显然不是正常的询问时机,更像是一种敲打,甚至是秋后算账的信号。
钱书吏背后的人,动作很快。
岳山脸色阴沉,对那传令兵道:“回复兵备道的大人,戊队刚经历恶战,伤亡甚重,需紧急处理军务,安抚士卒。陈小旗身为军官,责无旁贷。待此间事了,自会前去禀报。”
他的语气强硬,带着边军老卒特有的彪悍。
传令兵不敢多言,喏喏退下。
“妈的,这群蛀虫!前方将士尸骨未寒,他们就急着来找茬!”张老三因伤退役但暂留营中帮忙,此刻被气得破口大骂。
陈天反而平静下来,他看了一眼城墙上横七竖八的遗体和自己手下伤亡的弟兄,一种冰冷的愤怒在心底沉淀。
相比于妖魔和建虏的明刀明枪,这种来自背后的暗箭,更让人心寒,但也更坚定了他某些想法。
“先料理弟兄们的后事。”陈天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
接下来的两天,戊队弥漫在一片悲怆之中。
战死者的遗体被收殓起来,在关内一片偏僻的荒地集中火化。
没有棺椁,没有隆重的仪式,只有一堆堆柴薪和冰冷的火焰。
活着的同袍们沉默地围在旁边,看着熟悉的容颜在火光中逐渐模糊、消失。
有人低声啜泣,有人红着眼眶死死握拳,有人麻木地往火堆里添着纸钱,那是他们能提供的、唯一的祭奠。
陈天亲自将两名战死的手下的骨灰收敛进简陋的陶罐,用刀尖在罐底刻上他们的名字和籍贯,这是边军士卒死后唯一的身份证明,能否送回故乡,全看天意。
看着那两个小小的陶罐,他心中沉甸甸的。
几天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只剩下一捧灰烬。
战争的残酷,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烙印在他心上。
幸存下来的士兵们情绪低落,士气萎靡。
不仅仅是悲伤,更有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战斗,躺在那里的会不会是自己。
夜晚,陈天拎着一壶劣质的烧刀子,找到了独自在营房外默默擦拭佩刀的岳山。
两人都没说话,对着朦胧的冷月,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辛辣的烈酒。
酒精灼烧着喉咙,却驱不散心中的寒意。
良久,岳山才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和苍凉:“习惯了……每年冬天,都要送走不少老兄弟……有的死在妖魔手里,有的死在鞑子刀下,还有的……是冻死、饿死的。”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继续说道:“我十六岁从军,在这山海关待了二十四年了。见过鞑子努尔哈赤崛起,见过熊廷弼、孙承宗这些督师来来往往,也见过关内的流寇越闹越凶……朝廷?呵,粮饷一年比一年少,贪官一年比一年多。这关,能守到什么时候,我心里……也没底。”
这些话,岳山平时绝不会对下属说。
但今夜,或许是酒意,或许是伤亡带来的冲击,让他卸下了部分心防。
“有时候我也在想,这么拼死拼活,到底为了什么?”
岳山看着陈天,眼神复杂,“为了那点微薄的饷银?为了虚无缥缈的忠君爱国?还是仅仅因为……除了当兵杀敌,我们这些人,已经不会干别的了?”
陈天沉默地听着,他能感受到岳山话语中那份深沉的无奈和坚守。
“但是啊,陈天,”岳山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坚定,“每当看到关内那些拖家带口逃难的百姓,看到这关墙后面万千户人家的灯火,我就觉得,这关还得守!咱们多守一天,关内的人就能多过一天安生日子!哪怕这朝廷再不堪,这世道再操蛋,守护身后百姓,是咱们边军最后的骨气!”
他用力拍了拍陈天的肩膀:“你小子,有本事,有血性,是块好料子!我看得出来,你跟我们这些老粗不太一样。但既然穿上了这身皮,拿起了这把刀,就得对得起它!别学那些蛀虫,要守,就守个问心无愧!”
岳山的话,如同重锤敲在陈天心上。
他穿越而来,最初只想活下去。
但经历了灰鸦堡的溃败、影妖的偷袭、与建虏斥候的交锋、军屯的腐败,再到昨夜惨烈的守城战和同袍的死亡……他的心态已然发生了变化。
活下去,依然是首要目标。
但如何活?像蝼蚁一样苟且?还是像岳山这些可敬又可悲的边军一样,在绝望中坚守一份责任?
他看着手中粗糙的酒碗,碗中浑浊的酒液倒映着天上冷月。
不!
他不要像岳山一样,空有坚守之心,却无力改变大局,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死去,在腐朽的体制中挣扎。
他有系统!
他要变强!
变得足够强!
强到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强到能守护想守护的人,强到能扫清眼前的妖魔和敌寇,甚至……强到能改变这该死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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