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春应声而入,垂手侍立。
“震春,”
袁世凯的声音压得更低,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克文毕竟年轻,有些事,我还得另外安排。”
雷震春躬身道:
“请大总统明示。”
“你派几个得力的人,暗中先到福州布置。”
袁世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等他们到了,你想办法试探林承启。设个局,套套他的话,看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戊戌年那帮人有没有牵连。”
雷震春会意点头:
“属下明白。只是……二公子那边……”
袁世凯摆摆手:
“克文那边不必知道。年轻人该历练历练,但这事关系重大,不能全寄托在他一人身上。你安排的人要做得干净,别让克文看出是咱们另外派的人。”
雷震春心下明了,这是大总统既要考验二公子的能力,又要留一手防备。他恭敬道:
“属下这就去安排,一定做得滴水不漏。”
雷震春领命而去。袁世凯独自坐在书房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消息传到春耦斋,袁静雪正逗弄画眉鸟。
一听林承启和二哥要去福州,她立刻坐不住了。
她早听说江南风光好,一直想去看看,更担心林承启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
她放下鸟食,整整衣裳就往父亲书房去。
“不行!我也要去!”
她风风火火冲进袁世凯书房,
“爹!福州那么远,二哥是个甩手掌柜,小林子又毛手毛脚的,没我看着,准保把您的寿礼办砸了!”
她扯着袁世凯的袖子摇晃,
“我不管!我就要去!我在家都快闷出病来了!”
袁世凯被小女儿缠得头疼,本想呵斥,转念一想:
静雪同去也好,有她在,更能麻痹林承启,显得此行纯粹是少爷小姐出游。
况且,女儿家心细,或许能看出些克文忽略的东西。
“胡闹!南下路途辛苦,兵荒马乱的…”
袁世凯板起脸。
“我不怕辛苦!”
袁静雪撅着嘴,
“有二哥和小林子在呢!再说了,爹,您不是总嫌我见识少吗?这回正好长长见识!”
她使出撒娇耍赖的本事。
袁世凯故作沉吟片刻,终于“无奈”地摆摆手:
“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跟着去吧!不过给我记住,一切听你二哥安排!不许任性!更不许惹祸!不然小心挨揍!”
“谢谢爹!”
袁静雪欢喜应下,退出去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从父亲书房出来,袁静雪就迫不及待想找林承启商量南下的事。
她先去了马厩,以为他在那儿照看马匹,却只见到几个马夫在刷马。
“看见小林子了吗?”她问。
马夫们摇头:
“林爷一早就出去了,没见回来。”
袁静雪皱皱眉,又跑到书房院子,还是没人。
她有点着急了,拉住一个路过的小厮:
“见到林承启没有?”
小厮恭敬地回答:
“三小姐,林爷上午就出去了,说是办点事。”
袁静雪心里纳闷,这都快傍晚了,什么事要办这么久?
她回到自己房间,坐立不安。
明天就要出发了,她有许多话想跟林承启说,想问问他南方是什么样子,想商量路上怎么玩。
可她找遍了整个袁府,就是不见人影。
“这个臭小子,跑哪儿去了?”
她自言自语,却没意识到自己为何如此挂念一个下人的去向。
她只是觉得,要是林承启不在,这趟南下旅行就少了许多趣味。
而此时,林承启正在崇文门瓮城根那个破旧的丐帮香堂里。
临行前,林承启心里沉甸甸的,袁府赏的宝蓝缎面夹袄穿在身上,他觉得扎肉。
他知道穿这身去崇文门瓮城根的丐帮香堂肯定讨不了好,但不去心里过不去。
麻五爷,孙二……还有常乐寺村的常伯。
他特意换了件半旧的灰布棉袄,外面套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把新袄子卷起来塞进蓝布包袱里,这才硬着头皮往香堂走。
还没进门,就听见孙二的大嗓门在骂什么。
香堂里烟气呛人,混着烂白菜味儿。
一群叫花子正围着破铁锅喝菜糊糊。
林承启一掀破毡子门帘,屋里顿时静了,十几双眼睛全盯在他身上。
孙二捧着豁口海碗蹲在墙根,抬眼看见林承启,“哐当”把碗撂地上,菜汤溅了一地。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
“哟!这不是袁大总统跟前红人林爷嘛!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他嗓门尖亮,满是讥讽。
林承启脸上发烫,挤出笑:
“孙二叔,您寒碜我呢……我出远门,来跟五爷和兄弟们道个别……”
“道别?”
孙二猛地打断,指着林承启鼻子骂:
“林承启!你还有脸来道别?你拍拍良心!那心是石头做的?”
香堂里静悄悄的,只有锅底柴火噼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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