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前空旷的广场上。
袁克定一瘸一拐地拄着手杖,盯着工匠们修补丹陛石。
他脸色发白,额角还冒着冷汗。
前阵儿父亲发的那通火,鞭子抽在身上的疼劲儿还没过去。
杨度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大公子这腿伤,不碍事吧?”
杨度的声音在风里显得格外清楚。
袁克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劳您惦记。”
他挪了挪身子,左肩旧伤一阵酸疼,那是年轻时骑马摔的。
杨度站在那儿,好像没听见袁克定话里的不耐烦。
他望着西边灰蒙蒙的天,出了神。
袁克定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心里有些不耐烦,正要开口,却见杨度从袖子里摸出个小铁盒。
“大公子肩膀还疼么?”
杨度突然问,“我这儿有点德国药膏,止痛还成。”
这些日子,杨度老觉得脑子里有别人的声音。
刚才问那一下,就是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他记得史料里说,明成祖朱棣左肩也有处旧伤。
袁克定愣了一下,接过铁盒。
他确实这半边身子都不太得劲,尤其这两天下雪。
“参政怎么知道的?”
杨度没直接回答,抬头望着太和殿,反而问:
“大公子可晓得,郑和下西洋,前前后后一共多少天?”
他仔细打量着袁克定的反应,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袁克定一愣,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随口应付:
“七次下西洋,具体多少天……谁记这个?”
“五千零四十八天。”
杨度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数,语气平静却肯定,
“整整五千零四十八个日夜,船队漂在海上。”
袁克定更糊涂了:
“郑和奉旨出海,时间长点有什么稀奇?”
“稀奇?”
杨度嘴角动了动,指着脚下正在修补的丹陛石和殿基,
“大公子管修缮,该知道盖房子要讲尺寸,一砖一瓦都不能错。天地运转也有它的尺寸,这就是‘数’。成祖皇帝派郑和出海,难道就为了显摆威风?”
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袁克定看着杨度那张在风雪里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他觉着这“五千零四十八”里头,好像藏着什么他摸不透的意思。
杨度又说,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这个数不是随便来的。它对应着一个周期,一个轮回。船队出海,不光是找宝贝,是要凑够这个数,完成一个循环。”
他顿了顿,深深看了袁克定一眼,
“就像现在,这太和殿修得好不好,尺寸合不合,都关系着往后的事。大公子负责这个工程,该知道‘数’的重要性,差一点都不行。”
这话说得云山雾罩,袁克定没太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可是“轮回”、“往后的事”这几个字,在他心里转了几圈。
他忍不住又朝太和殿里望了一眼,那把龙椅空荡荡地摆在那儿,他看着看着,心里又活泛起来。
他抬脚正要走,杨度却又开口了。
“大公子不知道吧,”
他声音不高,有点飘,“成祖皇帝当年,在京西七十里的地方,埋过一件东西。眼下,到时候了。”
袁克定扶了扶金丝眼镜,往前凑近半步:
“埋了什么?你说明白。”
杨度却没直接回答,他眼皮跳了跳,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了一下。
这几日,他脑子里总有个声音挥之不去,此刻那声音又在低语,催促着他。
他勉强定了定神,顺着那声音的指引说了下去:
“无尘姑娘不是在找二公子么?”
他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像是斟酌过,
“我们不妨放个消息出去,就说寒云去了常乐寺,一时不慎,被困在了地宫里。”
这个提议来得突兀,袁克定不禁皱了眉。
袁克定敏锐地察觉到他状态不对。
他近来总觉得杨度有些不对劲,说话时常走神,偶尔会冒出几句没头没尾的话,眼神也时而浑浊时而锐利,判若两人。
但“除掉无尘”这个念头,对袁克定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这女人知道得太多,留着终是祸患。
他立刻觉得这是个借刀杀人的好机会。
“好主意!”
袁克定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正好借此了结那女人!”
“不……”
杨度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仿佛有根针扎进了太阳穴。
那声音在警告他。
他揉着额角,语气变得急促而含混:
“不能杀她……她,她也是局里的一环,少了不行……耽误不得……”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逻辑混乱。
袁克定只当他又是犯糊涂,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我自有分寸。就按你说的,先把人引过去再说。”
杨度却紧盯着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大公子……您近日,可曾听到过什么……特别的声音?或者,做过什么……身不由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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