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岁除之夜。长安城银装素裹,万家灯火。皇城之内,更是一片辉煌。自黄昏起,各坊各市便陆续点燃爆竹,驱赶传说中的恶鬼“年兽”,噼啪之声此起彼伏,硝烟与肉香混合着瑞雪的清冷,弥漫在空气中,一派辞旧迎新的热闹景象。
然而,这热闹之下,却涌动着与往年不同的暗流。韦挺、于志宁案余波未平,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年关的喜庆,也难掩那份无形的压抑与紧张。
麟德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高的穹顶,琉璃宫灯洒下柔和的光芒,映照着殿中身着盛装、冠盖云集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身姿曼妙的舞姬在红毡上翩跹起舞,水袖翻飞,香风阵阵。案几上,珍馐美馔,金樽玉液,琳琅满目。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似乎一派祥和。
李无垢坐在亲王席中靠前的位置,一身紫色亲王常服,腰束玉带,头戴远游冠,神情平静,与周围的热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面色已恢复红润,气息沉稳,伤势在“生生造化丹”和“深度修复”的双重作用下,已好了九成。只是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静与疏离,与这喧闹的场合,隐隐有些格格不入。
丫丫坐在他身侧稍后的女眷席,今日也换了身崭新的石榴红襦裙,梳着双丫髻,缀着珠花,小脸被殿内的暖气和热闹熏得红扑扑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但她的目光,更多是落在哥哥沉静的侧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李无垢的到来,引来了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有忌惮,也有隐藏的敌意。这位年轻的亲王、北疆功臣,回京后深居简出,却在“病愈”后的首次公开亮相,自然备受瞩目。尤其在他经历了弹劾、巫蛊、遇刺等风波后,仍能安然坐在这里,本身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代王殿下,气色大好啊。”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李无垢转头看去,却是魏王李泰,端着酒杯,面带微笑地走来。他今日一身杏黄常服,头戴玉冠,面如冠玉,举止儒雅,脸上带着惯有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魏王殿下。”李无垢起身,微微拱手,不卑不亢。
“不必多礼。”李泰笑着虚扶一把,在他身旁的锦墩上坐下,低声道,“听闻殿下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小王甚是挂念。如今见殿下康健如昔,心中甚慰。来,小王敬殿下一杯,愿殿下福寿安康,岁岁平安。”说着,举起手中金樽。
“殿下有心了。”李无垢也端起酒杯,与之轻轻一碰,浅啜一口,神色淡然,“些许小恙,劳殿下挂怀,无垢愧不敢当。”
“欸,殿下何必自谦。”李泰摇头,笑容不减,压低了声音,“前些时日,朝中多事,宵小作祟,污浊朝纲。幸得父皇圣明烛照,拨乱反正。殿下乃国之栋梁,社稷之幸,岂可因些许流言蜚语,自损其身?日后,还当多为国分忧才是。”
这话看似安慰,实则暗藏机锋。既点明了“宵小作祟”,又抬高了李无垢,更隐晦地表达了拉拢之意——希望他“为国分忧”,站在自己这边。
李无垢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谬赞。无垢年少德薄,唯知尽忠王事,不敢有负圣恩。至于朝政大事,自有陛下与诸位相公运筹帷幄,无垢一介武夫,不敢置喙。”
滴水不漏,既不接茬,也不得罪。
李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笑容依旧:“殿下过谦了。北疆之功,天下皆知。日后边关若有事,还需殿下多多费心。来,再饮一杯。”说着,又举杯相邀。
“殿下请。”李无垢再次举杯,心中警惕更甚。李泰如此放低姿态,一再示好,所图非小。看来,于志宁倒台,东宫受挫,这位魏王殿下,有些按捺不住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李泰见李无垢始终不冷不热,便也识趣地告辞,转向其他官员敬酒去了。
李无垢刚坐下,又一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此人身形魁梧,面色黝黑,虬髯如戟,正是卢国公程知节。他哈哈一笑,声如洪钟:“无垢小子!可让老夫好等!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老夫还想去看你,被你家那个老管家给挡了回来!怎么,现在大好了?来来来,陪老夫喝一杯!”
程知节性子粗豪,在军中威望极高,与李靖、李绩等人交好,对李无垢这个后起之秀也颇为欣赏。他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李无垢连忙起身,笑道:“程公说笑了。小子偶感风寒,岂敢劳动程公大驾。今日既然见了,自当陪程公痛饮三杯!”说着,主动斟满酒,与程知节连干三杯。酒是御赐的葡萄美酒,入口甘醇,后劲却不小。三杯下肚,李无垢脸上也泛起一丝红晕。
“好!爽快!不像那些酸儒,扭扭捏捏!”程知节拍着李无垢的肩膀,大声笑道,“北疆那一仗,打得漂亮!给咱爷们长脸!来,再干一杯,就为了死在蔚州城下的弟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