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颗狰狞的头颅,被削尖的木桩高高挑起,插在隘口外那片被鲜血浸透的泥地上。浓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液体顺着木桩蜿蜒流下,在初升朝阳惨淡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泽。风卷过隘口,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内脏的腥臊,将头颅上散乱的头发吹拂得如同垂死的海草。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西北方向,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即将到来的大军。
史进带着几个汉子,正沉默而迅速地清理着隘口内的狼藉。他们将探马的尸体拖到一边,用碎石烂瓦草草掩盖;将被砸烂的马尸分割,能吃的肉块拖回废墟;将散落的兵器、马具,哪怕是一块完好的皮甲碎片,都仔细收集起来。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拖动,都牵动着他们身上的伤痛,但没有人抱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这场血腥的胜利,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这只是几个探马。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张青蹲在隘口入口处,借着晨光,仔细检查着昨夜布下的铁蒺藜和绊索。陷阱被触发了不少,铁蒺藜上沾着血肉和碎蹄铁,绊索也被挣断了几根。他眉头紧锁,动作飞快地修补、补充,又从他那仿佛无底洞般的瘪麻袋里掏出新的铁蒺藜,更加隐蔽地埋入浮土之下。他知道,下一次,来的就不是几匹快马,而是汹涌的人潮了。
雷横靠坐在隘口内侧一块相对干净的大石旁。他左腿被短匕贯穿的伤口,此刻被张青用烧红的柴刀烙过,皮肉焦糊的气味混合着血腥,弥漫在空气中。他蜡黄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左肩的伤口彻底崩裂,脓血混着汗水浸透了半边身子,散发着腐败的气息。他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右手却依旧紧紧握着那把沾满血污的腰刀,刀锋搁在腿上,反射着冰冷的光。赵老四那条本就瘸着的腿彻底废了,他蜷缩在雷横旁边不远处,抱着那根捅死钻山鹞子的木矛,眼神空洞。刘三和王老蔫也靠在一起,身上的伤口草草包扎着,沾满血污的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恐惧。昨夜那场疯狂搏杀的后遗症,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们的神经。
鬼哭涧废墟深处,那面“孙”字血旗在晨风中依旧狂舞。旗杆下,一堆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清晨的湿寒。火上架着一口破锅,里面翻滚着昨夜分割的马肉和几块从废墟里翻出来的、带着泥土气的块茎,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油脂和焦糊的怪异香气。
孙逊、史进、张青、时迁围坐在篝火旁。雷横也被两个汉子搀扶着,靠坐在旁边一块断墙下。赵大抱着二丫缩在稍远一点的角落,火光映照下,二丫的小脸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其他幸存的营兵和妇孺,则分散在废墟各处,默默地啃着分到的、带着血丝的马肉,眼神麻木而空洞。整个营地弥漫着一种大战后的死寂和沉重压抑的气氛。
篝火跳跃着,将围坐几人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投射在焦黑的断壁上。
“妈的!”史进狠狠咬了一口烤得半生不熟的马肉,咀嚼着坚韧的纤维,仿佛在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戾气,“杀得不过瘾!就宰了五个探路的杂鱼!后面那七八十个狗娘养的,才够老子这把刀开荤!”他拍了拍搁在腿边的豁口长刀,右肩的箭伤随着动作传来刺痛,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但眼中的凶光更盛。
张青用树枝拨弄着火堆,让火焰烧得更旺些,驱散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他脸上带着市井小贩特有的那种精明算计后的疲惫,叹了口气:“史进兄弟,莫要急躁。那五个探马的人头,是插出去了,可这‘刺’扎得越狠,张闿那条疯狗咬回来就越凶。七八十号人,硬碰硬,咱们这点家当,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隘口方向,声音低沉,“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拖!拖到雷横兄弟的伤能握刀,拖到史进兄弟的膀子能轮棍,拖到咱们挖的陷阱够深,堆的石头够多……最好,能拖到老天爷再下场大雨,冲垮山路!”
“拖?”时迁瘦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搓了搓手指,小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精光,“张总管说得在理。但那张闿不是傻子。看到咱们给他心腹插的人头桩子,是个人都得气疯!他只会来得更快!更狠!小弟魂游时,看那寨子里还有两架老旧的弩!要是被他们推到隘口下面,咱们堆的石头就是个笑话!”
弩!这个字眼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简陋的石块,在真正的远程武器面前,威力将大打折扣。
“那就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推到隘口!”雷横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砂纸摩擦。他靠在断墙上,眼睛依旧闭着,但握着刀柄的手指却微微用力,“派几个腿脚利索的,夜里摸下去!烧了他们的弩!烧了他们的粮草!让他们也尝尝后院起火的滋味!”他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虐,昨夜的血战似乎彻底点燃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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