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彪那带着血腥味的狂笑和联军震天的鼓噪,如同跗骨之蛆,在阴冷的山风中钻进了黑风寨的每一个角落。恐慌像无形的瘟疫,在刚刚被雷横用血腥手段强行压下的降兵心中死灰复燃,又在寨墙加固的撞击声和搬运木石的沉重喘息中被暂时驱散。
寨墙之上,雷横赤膊的身影如同铁铸的雕像,一动不动地立在垛口后。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山下密林中那星星点点、如同野兽瞳孔般闪烁移动的火把长龙,以及那面在火光映衬下嚣张舞动的“贺”字大旗。山下传来的每一句污言秽语,每一阵猖狂的鼓噪,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古铜色的胸膛在粗重的呼吸下起伏,贲起的肌肉下是压抑到极致的狂暴杀意。
“狗日的……”雷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真想现在就带人冲下去,杀他个痛快!但他不能。哥哥的命令是守寨!守不住,大家一起死!
他猛地转身,对着墙下那些搬运木石、脸上犹带惊惶的降兵和老卒,声音如同滚雷炸响:“都他娘的没吃饭吗?!给老子快!再快!石头!木头!全给老子堆上来!贺彪那狗崽子就快到了!想活命的,手脚都给老子麻利点!” 他几步冲下寨墙,劈手从一个动作稍慢的降兵手里夺过一块沉重的条石,低吼一声,双臂肌肉虬结如龙,竟将那石头高高举起,轰然一声砸在寨墙内侧加固的土堆上,砸得尘土飞扬!那降兵吓得一个趔趄,连滚带爬地去找新的石头。
“看见没?!都他娘的给老子学着点!”雷横喘着粗气,凶悍的目光扫视全场,“贺彪的刀没砍到脖子上,你们就还有力气搬石头!等他的刀砍过来,你们就只能用脖子去试他的刀快不快了!搬!”
他的凶悍和蛮力本身就是最好的鞭策。所有人都被刺激得手脚更快了几分,沉重的喘息声和木石碰撞声响成一片。
……
寨子后方,那间弥漫着草药苦涩气息的木屋,此刻成了另一个无声的战场。
孙逊坐在瘸腿木桌旁,桌上摊开的是他刻画的简易山势图和寨防图。他面无表情,用小刀的刀尖在代表寨门和几处薄弱点的位置反复刻画着深痕。门外联军逼近的喧嚣,似乎都被他隔绝在外。只有那柄环首刀,依旧静静地放在手边,冰冷的刃口反射着油灯微弱的光。
张青侧躺在榻上,半边被药膏覆盖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他那只完好的右手,此刻却异常灵活,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木勺,从一个半满的粗陶罐里舀出粟米。每一勺都舀得极满,却又在倒入旁边一个更小的、标记着“伤重”的陶碗时,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几粒粟米便无声无息地滑落回大罐里。
“史进兄弟……每日……再加一勺米……熬成最稠的米汤……”张青的声音嘶哑微弱,额角因专注和虚弱渗出细密的汗珠,“赵老哥和二丫……每日……按这个量……”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标记着“妇孺”的碗,里面粟米明显少了许多。
“其余能动的……包括……哥哥和雷爷……”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目光看向那个标记着“战兵”的陶碗,里面的粟米只有“伤重”碗的一半多点,“每人……每日……就这些……熬成……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加……加野菜根……或……或树皮……”
他用小木勺在大罐和小碗之间反复比划着,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精确。每一粒粟米的去向,都关乎着能否熬过这场围困。他烧伤的半边脸因为用力而微微抽搐,眼神却异常坚定:“哥哥……放心……有我张青在……一粒米……也……也不会糟蹋……”
孙逊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落在张青因极度专注而扭曲的脸上,落在那精确到粒的分配上,最终落在那几个代表了不同命运的小碗上。他沉默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说。乱世的活命账,本就如此残酷。他拿起小刀,继续在地图上刻画。
……
寨子中央广场东侧,那面“孙”字血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杆下,那块浸透了人血的“斩律”石碑,在午后稀薄的阳光下,散发着森然的寒意。
几十名降兵被驱赶到这里,在刘三、赵老四等几个队头嘶哑的吼叫下,排成了歪歪扭扭的队伍。他们手里拿着的不是刀枪,而是削尖的木棍、锈迹斑斑的柴刀、甚至是从废墟里翻出来的锄头和粪叉。恐惧和茫然写在每一张脸上。
雷横赤膊站在队列前方,如同一尊怒目金刚。他手里提着一根沉重的木棍,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这些新兵。
“都他娘的看着老子!”雷横一声炸雷般的吼叫,吓得不少人一哆嗦,“别以为拿着烧火棍就能活命!贺彪的人冲上来,他手里的刀可不会管你拿的是什么!”
他猛地一跺脚,地面都似乎震了一下:“听号令!老子说‘举’,就给老子把手里的家伙什举起来!不管是什么!对准前面!说‘刺’,就他娘的给老子往前捅!用你吃奶的力气捅!捅死一个够本,捅死两个赚一个!听明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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