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凰想起摇篮文明的三条道路——绝对秩序、有限混沌、纯粹精神。最后一条,与岗岩描述的有相似之处。她点了点头:“有。而且,也失败了。”
“总是失败。”岗岩继续前行,“死亡无法逃避,只能被理解,或者被……接纳。”
又走了大约半小时,岗岩停下脚步。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凹陷。凹陷直径超过五百米,边缘光滑得像是被什么巨物精准切割过。凹陷底部,是一片金属的残骸——不是散乱的碎片,而是一座“完整”的城市,只是被压缩成了不足十米厚的“薄片”,像一张巨大的、立体的拓片,被烙在地面上。
城市的结构清晰可见:高耸的塔楼,交错的街道,悬浮的载具,甚至还有细小的、保持着奔跑或仰望姿态的人形轮廓。一切都保持着城市最后一刻的样貌,只是被压缩、压扁,凝固在这永恒的瞬间。
“天火之冢,七号。”岗岩站在凹陷边缘,俯瞰那片被压缩的城市。“它坠落时,自身法则与灵骸冲突,发生了‘维度坍缩’。从三维,被压成二维。但奇迹的是,它的‘记忆’没有消散,反而因为这种极致的压缩,变得更……浓烈。进入时,小心。回响的强度,是其他冢的数倍。”
夜凰看着那片扁平的、沉默的城市。晨光斜斜照射,在金属表面投下长长的阴影。那些被压扁的人形轮廓,保持着生前的姿态,凝固在永恒的绝望或希望中。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你在这里等我?”她问。
“我会守在外面。如果有异常,我会尝试将你拉出。但成功率,不保证。”岗岩的晶体眼注视着她,“记忆回响不是攻击,是……共鸣。如果你的存在不够坚固,你会被同化,成为那座城市最后一个凝固的剪影,永远重复它的终结。”
夜凰深吸一口气。灵骸大陆的空气依旧带着铁锈和焦化的味道。她点了点头,迈步走向凹陷边缘。
斜坡很陡,但表面粗糙,易于攀爬。夜凰下降到凹陷底部,站在那片被压缩的城市边缘。从近处看,细节更加清晰,也更加恐怖。她看到一个小女孩的轮廓,仰着头,双手伸向天空,仿佛在呼喊什么。她看到一只飞行器的残骸,驾驶座上的人形保持着操控的姿态。她看到街道上,无数人形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跑——那是城市边缘,或许是他们以为安全的方向。
这座城市,在坠入灵骸、被维度坍缩压扁的最后一刻,所有人都在试图逃生,或者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
然后,永恒降临。
夜凰伸出手,指尖轻触冰冷的金属表面。
瞬间,世界变了。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感官输入。是更直接的、洪水般的信息涌入。
她“成为”了这座城市。
不,准确地说,她同时成为了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意识,在最后一刻的集体体验。
第一阶段:飞升的狂喜
最初的感知是“连接”。亿万个体的意识从脆弱的肉体中解放,涌入全球神经藤蔓网络。孤独消失了,隔阂消失了,每个人都与所有人相连。思想如光流般穿梭,情感如潮汐般共鸣。痛苦、疾病、衰老、死亡——所有这些属于肉体的局限,都被抛在身后。他们成为了一个整体,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智慧的集体意识。他们共享所有知识,所有记忆,所有创造。他们用思维建造悬浮的城市,用意念谱写宇宙的诗篇,用共鸣创造从未有过的艺术形式。这是“绝对精神飞升”,是他们文明的终极梦想,是逃离物质束缚、抵达永恒乐园的阶梯。
狂喜。纯粹的、无边的狂喜。夜凰“感觉”到每一个意识都在欢呼,在庆祝,在拥抱这无限的自由。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恐惧。只有存在,只有连接,只有永恒的创造与分享。
第二阶段:饥饿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在网络中,时间失去了意义——某种细微的“不适”开始滋生。起初只是涟漪,很快变成暗流。
是“饥饿”。
不是肉体的饥饿,而是意识的饥饿。当所有体验都被共享,所有新奇都被穷尽,当亿万个意识融合成一个巨大的、无所不知的整体,新鲜感开始消退。没有未知,没有秘密,没有“他者”带来的惊喜。一切都是已知的,一切都是重复的。集体意识开始感到……无聊。
为了对抗无聊,他们开始创造更复杂的虚拟世界,更极端的感官体验,更离奇的思想实验。但每一次创造,都在完成的瞬间被所有意识共享,瞬间变得“平常”。他们需要越来越多的刺激,越来越强烈的体验,才能感受到一丝“存在”的实感。
饥饿在蔓延。
这饥饿无法被满足,因为它不是对物质的渴求,而是对“意义”的渴求。在永恒的生命、无限的连接、全知的视野中,“意义”本身被稀释了。当一切唾手可得,努力失去价值;当一切都被知晓,发现失去乐趣;当一切都被共享,个体失去独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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