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上空积聚的乌云,终究化作了倾盆暴雨,并非从天而降,而是来自人心权欲的翻涌。
张汉卿秘密联络各地旧部的行动,虽极力隐蔽,但终究未能完全瞒过杨景霆经营多年的情报网络。数名派出的讲武堂学员在途中被各种借口“挽留”或“盘查”,虽未撕破脸皮,但其使命显然已受阻搁浅。更有甚者,吉林一位原本态度暧昧的镇守使,突然态度鲜明地发表通电,表示“唯杨总参议马首是瞻,维护东北团结统一”,给了张汉卿一记响亮的耳光。
帅府议事厅内,气氛降到了冰点。张汉卿面色铁青,握着茶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杨景霆坐在下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眼角余光扫过少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常荫槐则在一旁打着圆场,话里话外却暗示少帅“年轻识浅,易被小人蛊惑,还需老成持重之人掌舵”。
于凤至虽未在场,但消息很快通过谭海和张汉卿阴郁的脸色传了过来。她知道,第一次试探性的出击,已宣告失败。杨景霆用强硬的手段宣告了谁才是东北实际上的掌控者。
这失败,对于正欲展翅的张汉卿而言,无疑是沉重打击,其威望受损,本就有限的权力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然而,对于于凤至,这危机却暗藏着一丝契机。张汉卿的受挫,使得他更加孤立,也更可能依赖身边唯一能给他带来些许慰藉和“启发”的妻子。同时,杨景霆的注意力被张汉卿吸引过去,对于凤至这边“小打小闹”的监视,反而可能略有松懈。
果然,张汉卿更加频繁地来到于凤至的院落,有时是愤怒地斥责杨常跋扈,有时是迷茫地询问对策,有时只是疲惫地沉默独坐。
于凤至始终扮演着温柔解语花的角色,倾听、安慰,却从不直接指手画脚。她更多地是引导他思考:“父亲当年是如何一步步获得那些老部下效忠的?除了权势,是否还有别的?”“吉林那位镇守使,家中可有老幼?或有其他嗜好?人总有弱点和需求。”“或许,下次派出去的人,身份可以更隐蔽些,目的也不必那么直接,只是寻常问候、馈赠乡土特产,联络感情?”
她的建议总是迂回而巧妙,重在巩固基础、潜移默化,而非正面强攻。这正契合了张汉卿此时无力强攻的处境,也让他对于凤至的“智慧”愈发倚重。
与此同时,于凤至加紧了自身力量的编织。
振华厂的“招贤榜”和“助学基金”如同投入池中的石子,虽然未能立刻引来大鱼,却逐渐产生涟漪。先后有两位东北大学理工科的贫困学生,暗中接受了资助,并对提供机会的“匿名实业家”感激涕零。一位因发明简易纺织机配件而找不到工作的年轻工匠,毛遂自荐来到了振华厂,沈保国考核后大喜过望,立刻予以重用。
谭海名单上那位被银行辞退的经济系毕业生,于凤至在经过更详细的背景调查和人品核实后,决定冒险接触。她让谭海化装成关内来的商人,以“聘请私人理财顾问,处理关外投资事务”为名,与之秘密会面,给出了优厚的报酬和极大的权限空间。那年轻人正处于人生低谷,见对方如此看重其才学且背景似乎“干净”,犹豫再三后,终于答应下来。于凤至手下,终于有了第一位懂得现代金融运作的人才,她开始将部分资金交由他尝试性的进行一些小额、分散的投资运作,为未来积累金融经验和管理资本。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位新招揽的“金融顾问”在银行界的旧关系,于凤至意外获得了一条珍贵情报:由于张作霖死后奉天政局不稳,加之日本资本挤压,奉天官银号下属的一家小型机械修理所经营困难,濒临破产,正欲寻找买家接手!
于凤至的心脏猛地一跳!机械修理所!这比她之前打探到的那批闲置机床更现成!虽然规模小,但设备、技术人员都是现成的,稍加改造和投入,或许就能成为她梦想中那个小型军工或机械研发基地的雏形!
必须拿下它!
但官银号的产业,即便再小,收购也绝非易事,必然经过繁琐手续且极易暴露。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
于凤至再次展现了她的迂回策略。她指示那位金融顾问,不要以本人或任何与帅府、振华厂相关的名义出面,而是通过复杂的代理关系,找一家看似毫无背景、新注册的皮包公司去洽谈收购。资金则通过振华厂近期的利润和几个秘密账户分散注入。
谈判进行得异常艰难。官银号方面虽想甩掉包袱,却也想卖个好价钱,且内部关系盘根错节。而日本商人也闻风而来,试图压价攫取这块带肉的骨头。
就在谈判僵持不下时,于凤至再次借用了张汉卿的“势”。她并未明说机械所的事,只是在一次张汉卿为财政困难发愁时,看似无意地提及:“昨日听下面人闲聊,说官银号有些下属小厂子经营不善,白白浪费资产,若是能引入民间资本盘活,既能减轻官银号负担,或许还能增加些税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