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业讲习所与妇女工读社的创立,如同在奉天沉闷的政商界投入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期。于凤至“少帅夫人”的身份本就引人注目,而她提出的“实业救国”、“授人以渔”的理念,又恰契合了当下民众对自强求存的普遍渴望,更暗中迎合了张汉卿重塑形象、收拢人心的需求。
招生当日,筹备处门口排起了长龙。有衣衫褴褛、眼神却充满渴求的青年,有面色蜡黄、双手粗糙却紧攥着报名表的妇女,甚至还有几个戴着眼镜、气质斯文却面露窘迫的知识分子模样的人。于凤至坐在稍远处的汽车里,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既感酸楚,又涌动着力量。这些人,便是东北的希望之火种。
筛选工作由她信任的几位“教员”和谭海暗中把关。除了基本的能力和品性考察,于凤至特别嘱咐,要留意那些眼中有不屈之火、思想活跃、或有特殊技艺潜质者。
果然,发现了几块“璞玉”。一个名叫陈默的年轻男子,笔试成绩优异,面试时谈及东北工业现状见解独到,却因曾参与学生运动而被多家工厂拒之门外;一位叫苏绣娘的寡妇,手工极巧,能徒手绘制复杂的花样,却因家贫难以维生;还有一对姓林的兄弟,原是铁匠学徒,对金属加工颇有天赋,一心想着造出“比东洋货更好的零件”。
于凤至将他们的名字默默记下,吩咐给予特别关注和培养。陈默被安排协助管理讲习所的图书室,苏绣娘被破格提拔为工读社的技术指导,林家兄弟则被推荐到了高志航负责的机械修理所。
讲习所和工读社迅速步入正轨。白日里,机器轰鸣,书声琅琅;夜晚,于凤至有时会悄然前来,与几位核心的“教员”和管理人员开会,听取汇报,布置任务。这里,俨然成了她另一个秘密的指挥中心和信息交流站。
通过这个平台,她与奉天商会中那些真正有志于民族实业的中小商人建立了更直接的联系。他们抱怨日货倾销,抱怨官银号贷款困难,抱怨杨常派系把控的苛捐杂税。于凤至耐心倾听,偶尔以“帅府亦有难处,但少帅心系实业”等语稍作安抚,并暗示振华厂和讲习所愿意优先采购国货、共享部分技术信息。
这些商人如同久旱逢甘霖,对于凤至好感大增,无形中围绕她形成了一个松散却颇具潜力的“实业救国”同盟。虽然力量尚微,却意味着于凤至开始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于帅府权力体系之外的社会支持力量。
然而,杨景霆和常荫槐并未睡大觉。他们虽暂时不便明面打压这项“仁政”,但小动作不断。讲习所申请购置一批教学用的化学试剂,被以“恐有安全隐患”为由拖延;工读社一批缝纫机针在运输途中“意外”丢失;甚至有几个地痞在讲习所外骚扰女学员,被谭海的人轰走后,第二天反而有警察前来“调查纠纷”,言语间多有威胁。
于凤至心知这是警告。她一边让谭海加强安保,一边思考破局之法。硬碰硬绝非上策,她需要一场“秀”,一场能公开展示其实业成果、赢得更广泛舆论支持、让杨常不敢轻易再下绊子的“秀”。
机会很快来了。张汉卿为提振低迷的士气,决定在奉天举办一场小型的“军民联欢暨国货展示会”,邀请各界人士参观,意在彰显“团结自强”。
于凤至立刻意识到,这是绝佳的舞台。她亲自督战,要求振华厂拿出最新、最好的纱布产品,要求工读社的妇女们制作一批精美实用的刺绣和布艺品,要求讲习所的学员准备简单的机械维修演示,甚至让高志航的机械所悄悄改造了几件日常农具,使其更轻便耐用。
展示会当日,奉天城中心广场人头攒动。当帅府和各大商行的展位吸引主要目光时,于凤至亲自坐镇的“实业讲习所&妇女工读社”展位,却以一种朴实却充满生命力的方式,悄然成为焦点。
雪白细腻的振华棉布、巧夺天工的刺绣工艺品、学员们现场演示的飞快维修缝纫机、那几件改良后大受农民欢迎的农具……尤其是于凤至本人,一改往日深居简出的形象,身着朴素的工装,亲自向围观民众和记者讲解产品、介绍讲习所和工读社的宗旨,言辞恳切,目光坚定。
“夫人,您为何要亲自操办这些事?”有记者发问。
于凤至面向众人,声音清晰而有力:“先夫公常言,东北乃吾辈家园,家园兴旺,人人有责。我虽女流,亦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之理。如今外侮日亟,振兴实业,培养人才,使民众有生计,军需有保障,方能固我根本,御敌于外。这些学员、这些女工,他们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学技术,求自立,这难道不是最实在的救国吗?”
她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只是平实地讲述,却深深打动了在场许多人。民众鼓掌叫好,记者们飞快地记录,不少商人更是频频点头。
张汉卿也来到了展位前,看到这热闹景象和于凤至备受赞誉的场面,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正开怀的笑容。他当众对于凤至的努力大加赞赏,并表示帅府将全力支持此类利国利民的实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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