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压得奉天城喘不过气。于凤至的马车疾驰过空旷的街道,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的心如同这马车一般,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
杨公馆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森严之气。通报之后,于凤至被引至书房。杨宇霆并未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手中依旧把玩着一对光泽温润的玉球,语气不咸不淡:“少帅夫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急事?莫非又是为了那些伤兵厂矿的琐事?”言语间的轻慢几乎不加掩饰。
于凤至深吸一口气,无视了他的态度,直接切入主题:“杨总参议,此刻绝非内斗之时!凤至此来,是为东北存亡之事!”她将徐建业冒死送回的密信内容,择其要害,清晰冷静地复述了一遍——关东军异动、物资集结、收买工兵土匪、计划在柳条湖附近炸路栽赃、出兵时间就在数日内!
杨宇霆嘴角还挂着一丝讥诮,但随着于凤至条理分明、细节惊人的叙述,他脸上的轻慢逐渐消失,眉头越皱越紧,手中转动的玉球也停了下来。他深知这位夫人近来虽有些“不安分”,但绝非信口开河之辈。尤其是她提及的“皇姑屯旧事”,更是像一根尖刺,精准地扎中了他内心深处某种不愿承认的恐惧和警惕。
“……消息来源绝对可靠,乃我冒险派往北满之人舍命送回。”于凤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杨总参议,日人此举,意在鲸吞东北,绝非仅仅针对汉卿一人!若奉天有失,您纵有千般谋略,万丈雄心,又将依附何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
她的话掷地有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杨宇霆脸色变幻不定,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此事……关系重大,夫人可有实证?”他仍在挣扎,不愿完全相信,更不愿被于凤至牵着鼻子走。
“时间紧迫,何来确凿物证?但诸多迹象相互印证,岂是巧合?”于凤至急道,“此刻唯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立即下令全军戒备,尤其南满铁路沿线及北大营,严防死守,挫败其阴谋!即便最后是虚惊一场,加强戒备亦无大错!总好过城破家亡,追悔莫及!”
她见杨宇霆仍在沉吟,心知他顾虑重重——担心是张汉卿设下的圈套,担心调动军队引发日方提前反应,更担心自己的权威因“误判”而受损。
于凤至心念电转,决定再下一剂猛药:“杨总参议!父亲在世时,常赞您是东北柱石,深谋远虑。如今父亲尸骨未寒,日寇便欲再演皇姑屯旧事,视我东北如无物!您若此时犹疑,致使父亲毕生心血毁于一旦,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父亲?东北三千万父老,又将如何看您?”
这番话,将张作霖的旧情、东北的大义、个人的声誉全都压了上来。杨宇霆身躯微微一震,眼中终于闪过决断之色。他猛地将玉球拍在桌上:“够了!”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目光锐利地看向于凤至:“夫人所言,老夫已知。然调动大军,非同小可,易引发不可测之后果。这样,”他做出决断,“我可下令我所辖部队,提高警戒级别,加强重要目标巡逻。亦可默许汉卿调动其嫡系部队布防。但对外,绝不可大肆声张,以免授人口实,提前引发冲突。”
这虽非于凤至期望的全军一致备战,但已是杨宇霆在当前形势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至少,内部大规模火并的危机暂时缓解,部分军队将进入战备状态!
“多谢总参议深明大义!”于凤至立刻道,“凤至代汉卿,代东北百姓,谢过总参议!”她深知见好就收,立刻告辞,她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张汉卿。
等于凤至离开,杨宇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对阴影中吩咐道:“立刻去查!核实夫人所说的一切!要快!另外,让我们的人也动起来,看紧日本领事馆和铁路沿线!”
于凤至赶回帅府时,张汉卿已初步完成了直属部队和讲武堂学员队的动员部署,正焦急地等待她的消息。听闻杨宇霆的态度,张汉卿既松了口气,又感到一阵悲哀和愤怒——大敌当前,竟仍需如此算计!
“汉卿,此刻不是感慨之时!”于凤至提醒道,“杨总参议虽未全力支持,但至少不反对我们自卫布防。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立刻将北大营、东塔机场、兵工厂等要害部门的防御等级提到最高!尤其是柳条湖方向,需派遣绝对可靠的部队,携带通讯设备,秘密设伏,若发现异常,立刻报告,并可相机处置!”
“好!”张汉卿重重点头,立刻下达一连串命令。奉天城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一队队士兵悄无声息地开赴岗位,无线电波频繁穿梭。
于凤至也没有闲着。她通过谭海,向讲习所、振华厂下达了秘密指令:核心技术人员和重要资料即刻向预定安全地点转移;组织护厂队,配发必要的自卫武器;随时准备应对骚乱或冲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幕下的奉天城,仿佛一张拉满的弓,空气紧绷得几乎要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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