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黑山堡斑驳的墙体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砸下来。堡内,一片死寂,只有士兵们压低了的呼吸声,和偶尔武器碰撞的金属轻响。
何柱国裹着一件半旧的军大衣,沿着用沙袋和碎石加固的胸墙缓缓行走,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庞。这些都是跟着他从锦州血战中杀出来的老弟兄,如今脸上混杂着疲惫、紧张,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毅。
“都检查好自己的家伙什,手榴弹盖子别拧太死,到时候拽不开。”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小鬼子近了再打,专打拿指挥刀和机枪的。”
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兵忍不住问:“旅座,咱们……真能守住吗?”
何柱国停下脚步,看着那小兵,没有斥责,只是伸手替他正了正歪斜的棉帽:“守不住也得守。咱们身后,是少帅和夫人,是正在往热河撤的父老乡亲。黑山堡破了,鬼子骑兵半天就能撵上他们。”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没有退路了。这里,就是你我的坟。”
小兵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攥紧了手中的步枪。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沉闷的轰鸣声,像是天边的滚雷。所有人的心猛地一紧。
“炮击!隐蔽——!”了望哨声嘶力竭的吼声划破了寂静。
下一秒,凄厉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狞笑。
“轰!轰隆隆——!”
地动山摇。日军的野战炮和重炮开始了进攻前的火力准备。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在黑山堡及其外围阵地上。顷刻间,砖石木屑横飞,硝烟与尘土混合着雪沫冲天而起,形成一道道灰黑色的烟柱。坚固的堡墙被炸开一个个缺口,临时搭建的机枪工事被直接掀飞。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弹片四处肆虐,惨叫声不时在爆炸的间隙响起,随即又被更猛烈的爆炸声淹没。
何柱国蜷缩在一个加固过的半地下掩体里,震落的尘土洒了他一身。他透过观察孔向外望去,原本还算完整的防御工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摧毁。日军的炮火准备之猛烈,超出了他的预计。
“通讯兵!联系各营,报告损失!”他对着电话吼叫,电话线却早已在炮火中中断。他啐出一口带着泥土的唾沫,“妈的!”
炮击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对于堡内的守军来说,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当炮声渐渐稀疏,转为延伸射击时,阵地上已是一片狼藉,残肢断臂随处可见,鲜血染红了焦黑的土地和白雪。
“进入阵地!鬼子要上来了!”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幸存的中国士兵们从废墟和浮土中爬出来,抖落身上的尘土,踉跄着冲向各自的战斗位置。
地平线上,出现了土黄色的浪潮。日军的步兵,在机枪和掷弹筒的掩护下,以散兵线队形,向着黑山堡压了过来。钢盔在阴沉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刺刀雪亮。
“稳住……稳住……”何柱国亲自操起一挺捷克式轻机枪,架在了一段残垣上,冰冷的枪身透过手套传来刺骨的寒意。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日军,计算着距离。
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日军的脚步声、嚎叫声已经清晰可闻,甚至能看清他们那狰狞的面孔。
“打!”
何柱国猛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机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日军士兵扫倒。与此同时,堡墙上、废墟间,所有幸存的中国军队火力点同时开火。步枪、机枪、手榴弹的爆炸声汇聚成一道死亡的屏障,狠狠撞入了日军的进攻队列。
冲在前排的日军如同割麦子般倒下,但后面的日军依旧悍不畏死地向前冲锋,利用弹坑和地形起伏,不断逼近。日军的机枪和掷弹筒也找到了目标,精准地压制着中国军队的火力点。不断有中国士兵中弹倒下,机枪手被掷弹筒炸飞。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每一寸土地都在激烈争夺。
“旅座!东面缺口,鬼子冲进来了!”一个满身是血的连长连滚爬爬地冲到何柱国身边报告。
何柱国眼睛赤红,一把推开打光子弹的机枪,抽出背后的鬼头大刀:“警卫连,跟我上!”
他带着几十个弟兄,扑向东面被炮火炸开的缺口。那里,十几个日军士兵已经突入,正与守军进行惨烈的白刃战。刺刀的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何柱国大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手中鬼头大刀带着风声劈下,一个刚刺倒中国士兵的日军曹长被连肩带背砍倒,鲜血喷溅了他一身。他毫不停留,刀光翻飞,左劈右砍,仗着身高力大和一股悍勇,接连放倒了两个日军士兵。警卫连的士兵见旅长如此悍勇,也士气大振,嗷嗷叫着扑了上去,用刺刀、大刀片,甚至工兵铲、枪托,与日军殊死搏杀。
缺口处的战斗血腥而短暂。最终,突入的日军被全部歼灭,但何柱国的警卫连也伤亡近半。他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看着脚下层层叠叠的尸体,有日军的,也有自己弟兄的,温热的鲜血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固成暗红色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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