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衙门,后衙书房。
与白日里的威严肃穆不同,此刻的书房内,烛火通明,暖意融融。
江南道知府陈泰,正靠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他身旁是一个身段妖娆、容貌艳丽的美妾,正用纤纤玉指,不轻不重地为他揉捏着太阳穴。
“老爷,”美妾的声音娇媚入骨,吐气如兰。
“还在为白天的事烦心呢?依妾身看,那顾家不过一介商贾,竟敢拂了您的面子,也太不知好歹了。您何必为了他们,气坏了自己身子?”
陈泰没有睁眼,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往日里,他最是享受这番温存。
可今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身边这平日里让他爱不释手的尤物,此刻闻起来,竟有几分庸脂俗粉的腻味。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出白天在顾府,惊鸿一瞥的那道素裙身影。
那份干净,那份清澈,就像一捧新雪,落入了他这潭早已被官场染得浑浊不堪的心湖里。
“老爷?”美妾见他半晌不语,又将身子贴近了些,柔若无骨的手,顺着他的肩膀滑下,落在了书桌上那几张薄薄的纸上。
那是几张银票,每一张的面额,都足以让临安城一个普通人家,富足地过上十年。
“这是盐运司的王大人,孝敬您的。”美妾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蛊惑,“王大人说了,只要您在今年的盐引勘核上,稍稍……高抬贵手。以后每年,这个数,只多不少。”
陈泰终于睁开了眼。
他看着那沓银票,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并非清官,但也绝非完全的贪官。为官之道,在于平衡。这笔钱,数额太大,一旦收下,便等于将自己的把柄,交到了盐运司那帮为了钱财没底线的人手上。
可若是不收……
他叹了口气,只觉得头更疼了。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书房内的烛火,毫无征兆地,猛地向内一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谁?!”
陈泰心中一凛,猛地坐直了身体,厉声喝道。
书房的阴影里,一道瘦削的人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来人一身灰衣,正是魏达宝。
“出去。”
魏达宝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早已吓傻的美妾。
那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却让美妾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冰窟,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书房。
陈泰强自镇定,沉声问道:“阁下深夜擅闯朝廷命官府邸,可知是何罪名?”
魏达宝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到他面前,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不知由何种寒铁打造的令牌,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那令牌通体漆黑,入手冰冷,正面没有任何文字,雕刻着一尊怒目圆睁的麒麟。
而在麒麟的头顶,则悬着一面古朴的圆镜。
镜面光滑如水,却不反光,仿佛能将世间一切光芒与罪恶,都尽数吸入其中。
看到这块令牌的瞬间,陈泰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悬镜司!
他的思绪,被瞬间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还是只是一个不起眼小官的时候。
那时候悬镜司的权势滔天,他亲眼见过,一位风头正盛的侍郎,只因在朝堂上多说错了句话,第二天,府邸便被悬镜司的人贴上了封条,全家老小,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那个年代,百官上朝,如履薄冰。
因为没人知道,那面看不见的镜子,是否正悬在自己的头顶。
这哪里是一块令牌?
这分明是阎王的催命符!是所有大唐官员心中的噩梦!
陈泰的心脏狂跳起来,但数十年官场沉浮的经验,还是让他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景平风波”后,悬镜司明面上的势力,早已被连根拔起不复存在。
“原来是悬镜司的前辈。”他缓缓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知前辈深夜到访,有何指教?只是……本官还是要提醒一句,今时不同往日。前辈若是想凭一块前朝的牌子,就来恐吓本官,怕是打错了算盘。”
魏达宝闻言,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怒意,只有一种猫看老鼠般的戏谑。
“陈知府,好大的官威啊。”魏达宝慢条斯理地说道。
“咱家确实老了,记性也不好了。只是咱家还依稀记得,十七年前,是谁力排众议,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青州县令,举荐到了先帝面前?”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陈泰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这件事,是他此生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平步青云的起点!除了他自己和那位早已过世的恩师,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
他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魏达宝仿佛没有看到他煞白的脸色,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咱家还记得,三年前京城吏部尚书换人,江南道知府的位置空了出来,好几位大人都盯着。又是谁,在朝堂上不经意提了一句陈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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