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
刘茂那刚刚挺直了半分的脊梁,在赵谦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剧烈地颤抖着。
他是个父亲,但他更是个在这京城官场摸爬滚打了二十年的小官。他看到了儿子眼中的绝望,看到了顾长安眼中的鼓励,但最终,他看到的还是赵谦那绯红官袍上绣着的、代表着不可逾越权力的补子。
那是山。
压死人的山。
“噗通。”
一声沉闷的膝盖触地声,击碎了刘通眼底最后的一丝光亮。
刘茂重新跪了下去。这一次,他跪得比刚才更低,头几乎贴到了地板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清晰。
“赵大人……下官失心疯了,下官……知罪。”
他伸出手,死死地拽住身旁儿子的衣摆,用力往下拉。
“通儿……跪下!快跪下给赵大人赔罪!”
刘通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那张总是唯唯诺诺的脸,此刻扭曲得让他感到陌生。
“爹……我没错……”
“跪下!你想害死全家吗?!”刘茂嘶吼着,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背上。
刘通的身子晃了晃,眼泪夺眶而出。少年转头看向了顾长安。
顾长安坐在那里,神色依旧平静,手里端着那杯茶,仿佛眼前这一幕并不是人间惨剧,而是一出早已写好结局的戏文。
“顾兄……”刘通的声音微弱如蚊蝇。
顾长安放下了茶杯。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将自己那一桌与刘家父子所在的位置,划开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刘大人,跪着吧。”
“这一跪,是为了你的乌纱帽,也是为了你的一家老小。”
他转过身,面向赵谦,掸了掸衣袖。
“赵大人,冤有头债有主。今日之事,是我顾长安动手打的人,是我顾长安砸了这醉仙楼的窗户。与这刘家父子,并无半点干系。”
赵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原以为这少年会挟恩图报,或者慷慨陈词地拉着刘家一起对抗,没想到竟是如此干脆地撇清了关系。
“你倒是讲义气。”赵谦淡淡道,“可惜,义气救不了你的命。”
“救命?”
顾长安笑了笑,重新坐回椅子上,甚至还给身边的李若曦续了杯茶。
“赵大人误会了。”
“哈哈哈哈!”
缩在墙角的赵丰见状,顿时来了精神。他捂着肿胀的脸,从金吾卫身后探出头来,指着顾长安,眼中满是怨毒与得意。
“姓顾的!你现在装什么英雄?刚才不是很狂吗?还要教训我?”
赵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家父子,啐了一口。
“看到了吗?这就是跟本公子作对的下场!连他爹都得像条狗一样跪着!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李若曦身上,淫邪之色再次浮现。
“哥!这小子刚才还要废了我!还有那个小娘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她抓回去,送到教坊司……”
“啪!”
顾长安手中的茶杯盖,重重地扣在了茶杯上。
“赵大人。”
顾长安没有理会赵丰的叫嚣,而是看向赵谦,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
“古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规矩,赵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想必是烂熟于心的。”
赵谦眉头微皱,不知他为何突然掉起了书袋,但还是冷声道:“那是自然。上下尊卑,乃是礼法之本。”
“好一个上下尊卑。”
顾长安点了点头。
“孟子亦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赵大人,令弟身为尚书之子,不修德行,当街行凶,欺压良善,视人命如草芥。这是哪门子的尊?”
“他昨日打伤刘通,今日又欲对无辜女子下手,满口污言秽语,毫无教养。这是哪门子的贵?”
顾长安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赵谦。
金吾卫想要拔刀,却被赵谦抬手制止。他倒要看看,这书生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赵大人觉得我没有分寸,伤了你的面子。”
顾长安在赵谦三步之外站定,直视着这位户部侍郎的眼睛。
“可在我看来,我不远千里入京,见到的不是大唐的礼仪之邦,而是一个仗势欺人、不知廉耻的草包,和一个纵容家属、以权压人的……兄长。”
“子不教,父之过。弟不教,兄之惰。”
“既然赵尚书和赵大人都舍不得管教。”
顾长安指了指缩在后面瑟瑟发抖的赵丰。
“那我顾长安,今日便替你们管教管教。这一顿打,是他欠的,也是你们赵家……欠这京城百姓的规矩!”
“放肆!”
赵谦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
他可以容忍顾长安的狂,但不能容忍顾长安拿“家教”二字来羞辱赵家,更不能容忍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赵家的遮羞布扯得一干二净。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在挖赵家的根!
“好一张利嘴,好一套歪理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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