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倾盆暴雨,而是绵密、冰冷的雨丝,像是无数根透明的针,织成一张笼罩整个城市的灰网。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模糊不清,如同垂死者涣散的瞳孔。
市立医院后门,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停在阴影里。车内,李卫国的昔日助手,张伟,双手紧紧攥着一只破旧的公文包,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透过布满雨痕的车窗,望着医院那栋熟悉又陌生的科研楼,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与恐惧。
公文包里,装着他偷偷复印的、关于二十年前“曙光计划”初代实验的部分原始记录。这些泛黄的纸页,是刺破谎言堡垒的尖针,是指向丁守诚和赵永昌咽喉的利刃。
就在昨天,他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气,联系了那位曾私下找过他的、看起来正直可靠的记者(他并不知道那位记者后来神秘失踪了),同意站出来,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约定的地点,就是这里。对方承诺,会安排他和他远在老家的妻女,进入一个“绝对安全”的证人保护程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
雨刮器单调地左右摆动,刮开车窗上不断累积的雨水,却刮不开张伟心头的阴霾。每一次摆动,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刮过一道。
他忍不住再次掏出那个一次性的预付费手机,没有信号,没有未接来电。这不对劲。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沿着脊椎悄然爬升,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想起了李卫国老师那场“意外”的实验室爆炸,想起了信息科主任离奇的“自杀”,想起了最近医院里弥漫的那种无声的紧张气氛…
也许…这是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
就在他几乎要启动车子,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时,副驾驶的车窗被人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雨夜和张伟高度紧张的听觉中,却不啻于惊雷。
他猛地转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车窗外,站着一个穿着深色雨衣的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雨衣的款式很普通,像是街边便利店随便买来的那种。
不是他约好的那个记者。
张伟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车门锁,呼吸骤然急促。
窗外的人似乎看出了他的警惕,缓缓抬起一只手,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他寄给那位记者的、作为信物的一枚老式U盘——李卫国当年送给他们的、刻着每个人名字缩写的纪念品。
是接头人?还是…对方的人?
张伟犹豫着,颤抖着按下了车窗按钮。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冰冷的雨丝和湿漉漉的空气瞬间钻了进来。
“张工,”窗外的人开口了,声音低沉,略带沙哑,被雨声模糊了原有的音色,“记者先生临时有事,委托我来接你。东西带来了吗?”
张伟死死盯着那顶压低的帽檐,试图看清下面的脸,但只能看到一片阴影。“我…我怎么相信你?”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曙光’未必见黎明,‘守诚’未必能守诺。”
这是他和那位记者约定的暗号后半句!前半句是“卫国未必真卫国”,暗指李卫国之死蹊跷和丁守诚的伪善。
暗号对上了!
张伟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但一种莫名的不安依然萦绕不去。他深吸一口气,将公文包从车窗缝隙递了出去:“都在这里了…你们一定要保证我家人…”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递出公文包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后视镜。
镜子里,另一辆没有挂牌照的黑色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的车后,堵住了退路。
而眼前这个穿着雨衣的人,在接过公文包的同时,另一只一直藏在雨衣下的手抬了起来——手上握着的,不是一个友好的握手,也不是另一件信物,而是一个小巧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注射器!
针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点致命的寒芒。
“你们…”张伟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绝望的嘶吼卡在喉咙里。
太晚了。
那只握着注射器的手快如闪电,穿过车窗缝隙,精准地刺向他的脖颈!
张伟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脚下狠狠踩向油门!商务车发出一声咆哮,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空转、打滑,车身猛地向前一窜!
“噗——”
轻微的刺痛感从颈侧传来,冰凉的液体被迅速推入他的血管。
与此同时,商务车失控地撞向了前方的路灯杆!
“砰!!”
一声闷响,车头变形,引擎盖扭曲着弹开,白烟混合着水汽嘶嘶冒出。
张伟的身体被安全带狠狠勒住,然后又被惯性甩向前方,额头撞在方向盘上,鲜血瞬间模糊了视线。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到的最后景象,是那个穿着雨衣的身影,从容地拉开车门,捡起掉落在车厢里的公文包,然后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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