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平静,像在说别人事。
钟夏夏却感到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七年,两千多个日夜。她每次传信,每次接头,每次窃取情报。
原来都在他眼皮底下。像个笑话。
“为什么不杀我?”她听见自己声音飘忽。
“杀你?”洛景修终于抬头,烛光在那双眼里跳跃,“杀了你,谁给我传假情报?谁帮我迷惑狄王?谁……”
他停顿,喉结滚动。“谁陪我演这七年戏?”
钟夏夏想笑,但笑不出来。眼眶发酸,她仰头憋回去。不能哭,尤其不能在他面前哭。这是底线,是尊严。
“所以是互相利用。”她说。
“是。”洛景修点头,“你利用我保命,我利用你传假消息。很公平,不是吗?”
公平?
钟夏夏扯出个扭曲的笑。这七年她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每月十五心口刺青发作疼得打滚。这叫公平?
这七年她看着弟弟被囚禁,看着娘亲惨死。这叫公平?
这七年她爱不敢爱,恨不敢恨。这叫公平?
“洛景修。”她走到书案前,双手撑在桌面,“图给你,黄金我要现兑。和离书现在签,我今晚就走。”
她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顿。“否则我烧了这图,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这是威胁,也是最后通牒。她受够了,受够这囚笼,受够这伪装,受够每天醒来都要演戏的日子。
洛景修与她对视,眼神很深。
像潭水,看不到底。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她看不懂,也不想懂。良久,他开口:
“黄金可以给,和离书不能签。”“为什么?”
“因为签了,你就真成靶子了。”他抽出一张空白契纸,提笔写字。不是和离书,是卖身契。
“以此图换黄金十万两,立契为凭。卖方钟夏夏,买方洛景修。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他写完按手印,将契纸推过来。
“签了这个,你是我雇的幕僚。不是细作,不是妻子,是拿钱办事的人。北狄要动你,得先过我这一关。”
钟夏夏盯着契纸,墨迹未干。
条款写得很清楚,十万两买她手中图,也买她这个人。三年为期,三年内她为他效力。三年后去留随意。
像个新笼子,但笼门开着。“我凭什么信你?”她问。
“凭这个。”洛景修从怀中掏出枚玉珏,雕着凤凰头。“你娘临终前托人送来的,说另半枚在你手里。两枚合一起,才是完整的长公主信物。”
钟夏夏瞳孔骤缩。
娘亲咽气那夜,确实塞给她半枚玉珏。说若是走投无路,就拿这个找靖国人。但她一直藏着,从没示人。
洛景修怎么会……“你怎么得到这个?”她声音发颤。
“你娘给的。”洛景修握紧玉珏,“七年前雁门关,她穿着夜行衣来找我父王。说女儿被狄王抓了,求我们救命。”
他停顿,像在回忆。
“那时你在北狄王庭,每月被取血炼药。我父王想救,但北狄守卫森严。只能先答应联姻,把你娶过来再说。”
钟夏夏踉跄后退,撞上书架。
古籍哗啦啦倾倒,扬起尘灰。她想起七年前,突然被送到靖国和亲。以为是被抛弃,原来是……被救。
“为什么不早说?”她嘶声问。
“说了你会信吗?”洛景修苦笑,“狄王给你种了蛊,每月十五发作。那时你只信他,谁的话都听不进。”
他说得对。
七年前她确实只信狄王,那个她叫父亲的男人。每月取她三碗血,说是炼药救她娘。她信了,像个傻子。
直到娘亲死讯传来,直到看见弟弟被囚禁。她才开始怀疑。
“这七年……”她喉咙发紧,“你每月给我喝的药……”
“是解药。”洛景修接话,“我父王找来的方子,能缓解蛊毒发作。但治标不治本,根除需要时间。”
他走回书案,摊开图纸。
烛光下,血迹已经干涸成暗褐色。像某种印记,标记着这场交易的代价。三条人命,十万两黄金。
还有……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图我收下。”洛景修卷起图纸,“黄金明日兑给你,存进钱庄。你随时可以取,但最好别取。”
“为什么?”
“因为钱庄有我的人。”他抬眼,“你取钱,他们会跟着。北狄暗桩要杀你,得先过他们这关。”
又是保护,又是监视。
钟夏夏分不清这男人到底想干什么。恨她?利用她?还是……真在保护她?
“三年。”她最终说,“我只干三年。三年后无论胜负,我走人。你不能拦,不能追。”
“好。”洛景修点头,“但三年内,你得听我命令。我让你传假情报,你就传。我让你去接头,你就去。”
“若我不听呢?”
“那契约作废。”他说得干脆,“黄金收回,你自生自灭。北狄要杀要剐,与我无关。”
钟夏夏盯着他,想找出破绽。
但这男人眼神坦荡,像真在谈生意。像真把她当雇员,而不是棋子。她咬牙,提笔签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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