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取点周围弥漫着一股低沉的、压抑的怨愤。士兵们麻木地接过那点可怜的物资,有些人看着手里那点东西,眼神空洞;有些人则忍不住低声咒骂。一个面容稚嫩、冻得直流鼻涕的列兵捧着他那份口粮,突然带着哭腔喊道:“这够谁吃的?我们拿什么打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寒风的呜咽。
抱着那点少得可怜的弹药箱和食物袋回到新“莱茵女儿”旁边时,看着这辆崭新的、钢铁森然的坦克,再对比手里这寒酸的补给,一种极其尖锐的荒谬感刺穿了连日来的疲惫和麻木。
威廉将最后一箱机枪子弹费力地搬进坦克,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冰碴,望着远处后勤场上那些同样静静停放、等待着被领走的备用坦克,忽然冷笑了一声,笑声在寒冷中显得格外干涩:“呵!真有意思。”
我们都看向他。
他指了指我们崭新的“莱茵女儿”,又指了指手里空了大半的弹药箱和那点可怜的口粮,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食物和弹药他妈的运不过来,运不过来!路被俄国佬炸,天气冻得鬼哭狼嚎,后勤那些老爷们大概在战地指挥部里喝着热咖啡数地图玩呢!”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荒谬感,“可是你看!备用坦克倒是有一辆!崭新的!擦得锃亮(实际上布满冰雪)!好像我们缺的是这铁壳子似的!好像有了这玩意儿,我们就能靠喝风和啃冻土打赢斯大林格勒似的!”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捅破了那层勉强维持的、关于“补充”的幻觉。是的,我们有新车了,第三辆“莱茵女儿”。它有着完好的装甲,能转动的炮塔,能击发的火炮。可是,驱动它的燃料捉襟见肘,喂饱它的弹药寥寥无几,而驾驶它、操作它的人,却连维持基本生存和战斗力的食物与饮水都难以保障。
铁多,粮少。这成了斯大林格勒战役中,我们这支深陷其中的德军部队最荒诞、也最致命的写照。我们拥有精良的武器,却缺乏让武器持续发挥作用的“血液”和“粮食”。战争变成了一场消耗赛,而我们的补给线,在俄罗斯冬季和苏联军队的顽强阻击下,已经细若游丝,随时可能彻底崩断。
我们将那点宝贵的弹药仔细安置在坦克内,将可怜的口粮分装好。新“莱茵女儿”的内部,干净、冰冷,缺乏人气,也缺乏安全感。它是一具强大的躯壳,却是一具饥饿、干渴、弹药匮乏的躯壳。
我们坐进各自的岗位,关闭舱盖。发动机启动,轰鸣声在钢铁棺材内回荡。威廉操纵着这具新躯体缓缓驶出后备场,重新投入前方那片吞噬了无数钢铁和生命的、灰白与焦黑交织的死亡迷宫。
第三辆“莱茵女儿”开始了它的征途,载着四个疲惫不堪、饥寒交迫的人,以及少得可怜的弹药和食物,驶向斯大林格勒更深、更暗、更绝望的腹地。我们有了坦克,却失去了持续战斗的能力。这究竟是一种补充,还是一种更残忍的折磨?答案在扑面而来的寒风中,模糊不清。
喜欢履带之痕:德国车长的二战回忆录请大家收藏:(m.38xs.com)履带之痕:德国车长的二战回忆录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