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闷了整整七天，我终于打算出门找份活计。可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窘迫——没学历，没家世，没本事，没朋友，彻头彻尾就是个社会最底层的人。除了进厂拧螺丝，或者干些累死累活还赚不到几个钱的基础活，我还能做什么？
首先流水线工厂那种一天干12个小时、两班倒的活，月薪也就五六千，打死我都不愿意干。
也想过做销售，可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销售这行当太不稳定了，还得有专业知识撑着。我一个新人进去，前几个月大概率是颗粒无收，要是没业绩，别说养活老婆孩子了，我自己都得喝西北风。我们家这情况，但凡一个月没收入，全家就得喝稀饭度日，根本耗不起。
要说手艺，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勉强算是个半吊子焊工。
思来想去，我想起了之前待过的钢构厂。那地方工资不算高，但胜在稳定。可19年8月，班组因为厂里降单价，早就散伙各奔东西了。现在想再进去，连个能联系的人都没有，我也实在不想再去麻烦姚叔，这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8号那天，我把镇上的小工厂挨个问了个遍，要么说不招人，要么给的工资低得离谱，根本没法接受。跑了一整天，腿都快跑断了，愣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9号一早，我开始在58同城上专挑机械制造厂看，还得是离家不远的那种。
结果没想到的是，我打出去的第一个电话就有了回音，对方让我去试工，地址在离我家23公里的和平村附近。工资按天算，一天230块，8小时工作制，管吃管住——不过只管午饭和晚饭。工资每月10号准时发，绝不拖欠。
我几乎是立刻就应了下来，赶紧加上对方微信。
没过一会儿，定位发了过来，说到地方了给他发消息，他出来接我。
我跟媳妇说了这事，没多耽搁，立马坐车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我才发现，这厂子就藏在村子犄角旮旯里，规模小得可怜，环境更是一言难尽。放眼望去，厂里也就不到20个员工，听人说还有好几个出差去了。
试工的内容很简单，用交流焊机焊一条立缝，再拿气割枪割一块20公分的钢板。
带我进厂的是厂子的领班，姓宋，比我大8岁，我一口一个“宋哥”地叫着。
在我试工期间，宋哥就在我旁边站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成！小伙子手艺还行，明天就来上班吧！”
我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回到家就跟媳妇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可我心里还压着块大石头——4万的信用卡欠款，现在已经全部逾期了。为了能维持还债，我跟媳妇说工资是一天200块，悄悄瞒下了那30块。
下午，我把被褥收拾妥当，骑着家里去年专门给媳妇新买的电动车，驮着行李往厂里赶。
宋哥带我进了一间宿舍，里面已经住了两个人，这会儿都在上班，我连他们的长相年龄都不知道。
我麻溜地把床铺整理好，揣了包烟就往车间走，挨个给工友们递烟，想着提前混个脸熟，往后干活也好相处些。
可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我就瞅见了让我心里犯嘀咕的景象：有人扎堆聊天，唾沫星子横飞；有人干脆找个角落坐着；还有人低头刷着手机，手指划得飞快。也就那么两三个人在干活，还都是慢悠悠的，一点不急。一句话概括，整个车间都透着一股自由散漫的劲儿。
5点一到，下班铃响了。我本来还挺好奇厂里的晚饭伙食怎么样，刚想凑到食堂门口看看，宋哥就凑了过来，撇着嘴，一脸嫌弃地冲我摆摆手：“嗨，那饭啊，跟喂猪似的，也就厂里两个老头乐意吃，其他人都是去外面吃！”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眉头也皱了起来：这哪是管两顿饭啊，分明就只能算管中午一顿！
“那……那中午饭呢？”我赶紧追问，语气里带着点急切。
“中午啊，天天都是面条。”宋哥耸耸肩，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
“啊？”我瞪大了眼睛，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天天都是面条？这么简单的吗？”
“嗯哼，”宋哥点点头，摊了摊手，“都这么些年了，一直都是这个样。”
“好吧……”我悻悻地应了一声。
“宋哥，等你洗漱完，咱们一块儿去吃呗，我请客！”
“哎，不用不用！”宋哥连忙摆手，笑着说，“各掏各的，各掏各的！我们平时都是好几个人一块儿去，AA制，自在！”
“那……那改天我单独请你！”我挠了挠头，一脸诚恳地说。
跟宋哥说完，我就转身回了宿舍。刚推门进去，就看见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坐在床边，应该就是我的舍友了。我冲他们笑了笑，打了声招呼，他俩也冲我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拿了洗漱用品就往外走。
等工友们都洗漱完，我们一行八个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村里的主街道走去。这村子叫府东寨，跟我之前待过的那些城中村比起来，简直差远了，街道卖饭的不算多，过路人也要少很多，一点也不热闹。
跟着他们走进了一家面馆，吃完结账的时候，果然是各付各的，谁也没跟谁客气。
晚上，我去宋哥的宿舍串门聊天。他那宿舍也住了两个人，我们仨天南海北地侃大山，聊了足足几个小时。聊到最后，我总算是把这个小厂子的底细摸透了。
工厂名字叫恒丰电加热设备厂，老板是一位60多岁的老头，偶尔来一次，平时是同样年迈60多岁的厂长和老板表弟在管理着厂子。
主要制造电加热设备，客户大多是国企航空公司，是生产飞机零部件必不可少的设备，能把各种金属材料烧得通红，达到锻造工艺的要求。
一直聊到晚上十点多，我才揉了揉发酸的腰，跟宋哥他们道了别，慢悠悠地踱回了自己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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