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克里斯没法给出别的回答，他只能够，一定会回答这两个字。
塔吉莱特对克里斯的了解很多吗？
至少，以同行旅伴的身份作为范围，与墨本托相比，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少的可怜。
但他现在能够问出这句话，几乎是凭借着他自己的直觉，或者说，是凭借他身为“吟游诗人”那独特的社交天赋。
克里斯不敢说他了解自己。
人都是复杂的，好的不纯粹，坏的不彻底，偶尔热心，偶尔冷漠，思绪在每一个时针拨动的这一刻聚集消散。
他不知道。
“这确实很冒犯，但我的这种感觉......很强烈，克里斯，非常强烈！”
塔吉莱特丝毫没有因为克里斯的回答而冷却下来，他开始来回踱步，开始倾倒自己的分析。
“你总是避免麻烦，有时候甚至会愿意去吃一点亏，因为让你自己的行动去对他人的轨迹产生改变，是你没有办法接受的......至少比让你自己吃亏要难受。”
“所以你总是让自己看起来不重要，把自己藏起来，站在一边，不去过问别人的琐事，不去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大家都是这样的。
克里斯在心中默默的反驳一句，除了艾玛，他还没有见过违反这一句话的人。
或许艾玛也不一定。
“但你又不是特别狠心！我听过了你的故事，你会因为别人的危难去尽力伸手，这大抵也是为了自己心安，但这无所谓，因为能够伸出手就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事。”
了不起吗？
或许吧，但这个行为也跟高尚扯不上关系，谁都可以为了一时的善心去成为一个临时的英雄。
“如果仅仅只有上面这两点，你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是一位法师，哪怕不在官方面前露面，你也完全可以在朋友们勉强去承认——但你同样不情愿，克里斯。”
他确实很多时候都在说，自己并不能算是一个正规的法师。
就算已经从奥秘院毕业，拿到了凭证，克里斯也还是会将自己与法师这个身份撇开。
“这其中必然有一个原因，或许是多个，但目前为止我只能够想到一个。”
塔吉莱特这番演讲马上就要迎来最后的结论，他丝毫没有顾虑到克里斯这边，但旅者也确实没有反应。
吟游诗人伸出自己的手指。
“你因为某些事情，你的内心总是有一个无法跨越的人，他的能力很可能在你之上，或者就是你自认为他的能力在你之上，你跟他有不少交际，而且频频被对方超越。你们常常被别人不经意的比对，但你的落后也常常被忽略，让你没有任何理由对那个人抱有负面情绪。”
这段话，塔吉莱特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
沉默。
晚风一直吹过，并没有因为人们的日常而停留或加速，克里斯的双手习惯交握在一起，今天也一样，让风从手指的间隙中流过。
“或许。”
“太无赖了，克里斯！”
塔吉莱特已经完全陷入他自己的状态里，迫切的需要一个准确答案，他似乎非常享受这个过程，就像是一种解密，一种对别人的剖析解读。
一般来说，这毫无疑问是可以称得上冒犯的。
但克里斯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塔吉莱特。”
吟游诗人愣了一下，他茫然地看着旅者，这个瘦削的青年只是站在那里，任由大衣的衣摆随风浮动。
“我同样在寻找答案，一个能让我明白，为何这么久都不愿意回去的答案。”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不知道，至少目前不知道。”
塔吉莱特所有的畅快感都随着这一句话冻结下来，他猛然意识到，这话不应该自己来说，不应该现在来说。
“呃......我很抱歉！克里斯，我有时候就会这样，这样......得意忘形！”
旅者摇摇头，他不在乎这些，倒不如说，他还挺高兴能够这么直观的听到别人对自己进行分析。
如果大家都能够把自己的想法跟别人直勾勾讲出来，这个世界或许会简单不少。
“倒不如说，你能这么直白，对我来说才是一件好事。”
“真的？”
“或许。”
塔吉莱特算是已经彻底记住了这个词，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方便的词汇可以让别人闭嘴。
“你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呃，嗯。”
冷却下来的塔吉莱特感觉坎坷，这一次实在是太失礼了，如果换一个人，是墨本托的话，大个子直接摔门走了也说不定。
克里斯只是很沉默的接受了这一切，然后对他说。
“那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
“嗯嗯，你也是。”
旅者很干脆的进门，在看到塔吉莱特没有第一时间跟上来的意思后，点了点头便把门带上，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次又搞砸了......
这对塔吉莱特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之前他也有过很多这样的情况，就像是某种强烈的欲望，在遇到他自己觉得有趣的人时，就会不自觉地开始这一步一步的分析求证。
他记得，第一次还是刚刚遇到诺艾尔的时候来着。
“回来了？”
墨本托将书本合上，他看书看的眼睛都快花了，这本“元素行迹”到底还是要有一些魔法水平才能看的舒服，不然没法领会到作者的一部分幽默。
“嗯。”
克里斯的一切如常，所以他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一个人无聊死了，陪我下两盘棋？”
“有点累了，明天吧。”
“行，那我自己先琢磨两盘。”
大个子耸耸肩，没把这当回事，他们经常这样的。
将大衣脱下，克里斯先去了洗浴间，这里没有配备镜子，毕竟本身就不是大旅店。
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应该跟往常一样吧，毕竟墨托也没说他有什么异样，如果他的表情跟平常有差错，大个子会直率问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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