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打满补丁的破旧麻衣,被撕扯开大半,露出下面同样毫无血色的僵硬皮肤。
父亲!死了!而且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巨大的悲恸如同山崩海啸,瞬间冲垮了韩青所有的堤坝!他想嘶吼,想痛哭,想冲下去抱住父亲冰冷的身体,想质问这该死的苍天!但极度的痛苦和虚脱,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喉咙里只能挤出更加破碎、毫无意义的“嗬……嗬……”声,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泥泞,无声地滑落。
“咦?”
一个尖细清脆,带着孩童般纯粹好奇的童声,毫无征兆地从他头顶正上方的黑暗虚空中响起,如同银铃,却在这尸山血海之上显得格外诡异。
“主人,这儿还有个没断气的凡人呢。从‘坠魂崖’上掉下来居然没死透,真是……好硬的命呀。” 童声啧啧称奇,仿佛在评价一件稀罕的玩具。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几息,一道威严苍老,仿佛从石缝中渗出的声音,带着阅尽沧桑的漠然,悠悠传来,直接在韩青的脑海中回荡:“豆儿,引他进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遵命,主人~” 童声欢快地应道。
被发现了!他想挣扎,想不顾一切地跳下渡口扑向父亲,哪怕同葬尸堆!但身体早已被剧痛和虚脱掏空,只是抬起眼皮就耗尽了他所有力气,遑论动弹分毫。极度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铁链,将他死死锁在原地。
一股熟悉的、带着阴冷刺骨气息的微风,毫无征兆地拂过他的身体。
下一刻,韩青惊骇地发现,自己残破的身躯竟然违背了重力,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缓缓地、轻飘飘地离开了冰冷刺骨的青石板!
那股无形的风像一只冰冷滑腻却毫无感情的手,轻柔地托举着他,平稳地向着洞窟更黑暗的腹地飞去。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父亲那灰败僵硬的侧脸,在幽光下迅速缩小、模糊,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
洞窟深邃得仿佛没有尽头。他感觉自己在这冰冷的气流中飘浮了许久许久,耳边只有那单调的“呼呼”风声,以及下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尸堆里传来清晰密集的“淅淅索索”声——那是无数细小、贪婪的生物在尸骸间疯狂爬行、啃噬、争夺的声音!浓稠刺鼻的血腥恶臭如同粘稠的毒雾,几乎要凝固他的肺腑,堵塞他的呼吸。
渐渐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开始变淡,被一种更干燥、带着尘土和矿物气息的地下空洞感所取代。
前方,一点柔和稳定的乳白色光亮出现,并且越来越亮。
飘飞终于停止。韩青感觉脚下一实,落在了一处相对干燥、铺着细碎的地面上。
眼前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天然溶洞,洞顶垂下许多散发着乳白色荧光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星河,提供了稳定的光源。洞内空气干燥洁净,带着泥土和某种清凉矿石的淡淡味道,与之前的血腥地狱判若云泥。
一个身穿嫩绿色绸缎短褂、梳着两个精巧小髻的童子,正歪着脑袋,瞪着一双乌溜溜、清澈见底、充满了纯粹好奇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这童子约莫七八岁孩童模样,粉雕玉琢,唇红齿白,若非出现在这诡异绝伦的魔窟深处,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家精心教养的小公子。
“主人!主人!”小童子看清韩青污秽不堪的脸和残破的身体,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立刻雀跃起来,声音清脆悦耳,“是个小娃娃!活的!虽然破烂了点,但看着比绿豆儿还小点儿呢!” 他天真烂漫的语气,与这阴森的环境和韩青的惨状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强烈反差。
一个浑厚低沉、仿佛带着整座山体共鸣、蕴含着无尽岁月沧桑感的声音,从溶洞更深处幽暗的甬道中悠悠传来:“哦?带过来我看看。” 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好嘞!”绿衣童子欢快地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引路,仿佛要去参加一场有趣的游戏,“小娃娃,跟我来呀,主人要见你哦!别怕哦!主人可好啦!” 他回过头,冲着韩青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灿烂无比的笑容。
韩青红着眼睛想开口质问,想嘶吼控诉,但喉咙依旧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牢牢扼住,连一丝气流都无法通过。他只能如同提线木偶般,被那股冰冷的气流推动着,踉跄地跟在蹦蹦跳跳的绿豆儿身后,穿过一条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布满人工开凿痕迹的幽暗通道。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更为宽敞、明显经过精心修葺的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壁被打磨得相对平整,镶嵌着数颗拳头大小、散发着清冷皎洁光芒的明珠,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石室中央,三个全身笼罩在深灰色、仿佛能吸收光线的连帽兜袍中的人影,呈品字形盘膝端坐在三个蒲团之上。他们的面容完全隐藏在兜帽的深沉阴影里,如同三尊沉默的石像,唯有三道冰冷的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韩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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