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妙玉在听雨轩的一番论道,如暮鼓晨钟,余音数日未绝。她关于“池深水阔”的比喻、对“天凤之理”与世间“波澜”的洞见,尤其是对林婉清“携异世规矩”的直指,都让柳清风与林婉清反复咀嚼,心境与认知悄然蜕变。然而,妙玉最后那几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如惊雷般点破林婉清最大秘密的话语——“身魂不一”,始终萦绕在林婉清心头,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与寻求最终确认的渴望。
她需要知道,妙玉究竟“看”到了多少,这“身魂不一”的背后,在此方世界的“道理”中,又意味着什么。这关乎她存在的根本,也关乎她未来道路的选择。
柳清风理解她的不安,亦觉此事关系重大,决定再访栊翠庵。此番,他以答谢前次论道启悟、并呈上一份偶然得来的前朝茶道残谱为由,希望能再见妙玉一面。
残谱或许投了妙玉所好,再次得到了应允。这次会面,不在静室,也不在听雨轩,而是在庵中那株最古老的梅树下。时值初夏,梅树早已花谢,浓荫如盖,树下石桌石凳,倒也清凉。
妙玉今日气色似乎比往日更淡几分,眼眸深处的倦色与疏离感也更明显,仿佛与这尘世又远了一分。她看过残谱,只略略点头,便置于一旁,似乎对此并非真感兴趣。
“柳公子此番前来,只怕仍是心中有惑,欲求一解。”妙玉的目光掠过柳清风,最终落在微微抿唇、难掩紧张神色的林婉清身上,声音清泠依旧,却少了几分前次论道时的飘渺,多了几分洞彻的锐利,“林姑娘,可是为了我那日‘身魂不一’之言?”
林婉清心尖一颤,深吸一口气,起身郑重一礼:“居士慧眼如炬,晚辈不敢隐瞒,亦不敢自欺。此事困扰已久,如鲠在喉,不知是福是祸,更不知前路何从。恳请居士明示。”
柳清风也起身拱手:“此事关乎师妹根本,亦牵涉我们当下所行之事。望居士念在苍生缘法,指点迷津。”
妙玉静静地看着他们,良久,方才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极轻,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坐吧。”她示意二人落座,自己则抬手,轻轻拂过石桌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动作缓慢而凝滞。
“我本不愿多言此等逆乱常伦之事。”妙玉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身魂不一’,顾名思义,便是此身非彼魂,此魂非原主。乃魂魄离体、跨界依附之象。于天道伦常而言,是极大的‘错位’与‘悖逆’,如同将兰草之魂强植于荆棘之身,虽或一时存活,终究根源不合,天地难容。”
林婉清面色微微发白,这正是她最深层的恐惧——自己这个“异界来客”,在此方天地看来,是否是一个不容存在的“错误”?
然而,妙玉话锋一转:“然则,天道虽严,亦存变数;伦常虽定,亦有缝隙。万物流转,因果交织,一切发生,绝非偶然。你能来此,此身能容你,本身便是缘法。”
“缘法?”林婉清喃喃重复。
“不错。”妙玉眸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林婉清的躯壳,直视其灵魂本源,“我观你魂魄,虽携异世气息,其性却非邪佞,灵光清正,更隐隐与此身残留的一丝‘先天灵慧’之根有微妙契合。此身原主,只怕也非凡俗,或亦是某种未显之‘异数’。你之到来,或许是填补了某种‘空缺’,或许是承接了某种‘因果’,又或许是……此界某条‘道理’在特定条件下的自我补充与演化。个中玄奥,非我能尽窥。”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说‘身魂不一’,并非要斥你为异端,而是点出你存在的根本状态。此状态,于你而言,既是隐患,亦是机缘。隐患在于,魂与身终究未能浑然一体,如同嫁接之木,接口处总有薄弱,易受外界特定力量(如专伤魂魄的邪术、或剧烈冲击灵台的法门)影响,亦可能在修行到极高深处、触及性命根本时遇到难以逾越的关隘。且天地气机对你魂魄的‘排异’虽微弱,却始终存在,表现为你偶尔会有的、莫名的疏离感或根基虚浮之感。”
林婉清心中恍然,难怪自己有时运功或使用系统过度后,会有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和空虚,原来根子在这里。
“而机缘,”妙玉话锋再转,“则在于你独特的视角与所携之‘异’。你魂带异世规则碎片(她看向林婉清的眼神,明显意有所指,指的便是‘系统’),看待此世万物、理解此界‘道理’,便有了超脱此世常规的角度。这让你在学习、洞察、乃至破解某些此世之人习以为常或困于其中的难题时,可能另辟蹊径。再者,正因你‘身魂不一’,某种程度上,你对此身原有的某些因果牵绊、血脉枷锁(比如,如果此身原主有什么未了恩怨或特殊封印),可能拥有更强的‘旁观者’视角,甚至部分‘豁免’或‘异化’能力。”
柳清风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居士之意,是否意味着,师妹对于沈姑娘身上的‘灵脉封印’,或许能有不同于此世常法的见解或……介入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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