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行司的刀锋与集贤阁的经纬,如同帝国的双翼,一者以铁血破除障碍,一者以制度奠定基石,共同推动着新政在血与火的淬炼中艰难前行。然而,潜藏在暗处的反对力量,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最初的惊惧过后,开始寻觅着更为刁钻的角度,试图噬咬这改革巨轮的薄弱之处。漕运,这条维系帝国南北经济命脉的黄金水道,成为了他们选中的下一个战场。
江南,润州。时值漕粮北运的关键时期,江面上漕船云集,帆樯如林,码头上扛夫如蚁,号子震天。往年此时,虽也繁忙,却秩序井然。然而今年,一股不安的躁动却在船工、纤夫乃至押运兵丁中悄然蔓延。
起初只是些零星的抱怨,声音不大,却像瘟疫般传染:
“听说了吗?京里那位要搞什么‘一条鞭’,以后咱们这运粮的辛苦钱,怕是要大打折扣!”
“何止!清丈田亩,把老爷们的地都量走了,咱们这些靠着老爷们赏饭吃的,往后日子怎么过?”
“说是新政利国利民,可利的是谁?苦的又是谁?还不是咱们这些卖力气的!”
这些流言蜚语,来源隐秘,却精准地戳中了底层漕运从业者最敏感的神经——生计。他们大多不识字,不懂朝堂大政,却对自己碗里的饭食看得比天还大。很快,抱怨开始转化为行动。几处码头上,开始出现小规模的怠工,漕船装货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一些脾气暴躁的纤夫,因些许口角便与督运官吏发生冲突,气氛日趋紧张。
负责此地漕运事务的转运副使周明伦,是位经验丰富的干吏,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暗流。他试图安抚,召集工头训话,承诺朝廷绝不会亏待运丁,并严厉弹压了几名带头闹事者。然而,效果甚微。那股怨气仿佛有着源源不断的支撑,压下一处,又在另一处冒头。他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却找不到那执网之人。
消息通过密报系统,很快摆在了夜宸的案头。同时送到的,还有安国公一党在暗中接触江南部分漕运世家、散布谣言的确凿证据。夜宸的目光扫过密报上“漕运”、“生计”、“怨声载道”等字眼,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果然……还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低声自语,眼中却无丝毫轻蔑,只有如临大敌般的凝重。他深知,民怨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若真让这股暗流汇聚成滔天巨浪,冲击的将不仅是新政,更是整个帝国的稳定。
几乎在漕运异动消息传来的同时,集贤阁内,苏浅月也正与几位精通经济民生的侍读,商讨着一份关于保障漕运畅通、安抚运丁的预案。
“王爷以雷霆手段震慑官场,然则民心生计,非刑戮所能简单平定。”苏浅月指着案上的舆图,目光沉静,“漕运乃国脉,数十万运丁、纤夫、扛夫仰此为生。若此处生乱,则南北隔绝,京师震动,非同小可。”
一位侍读忧心道:“王妃所言极是。然则漕运积弊已久,盘剥层层,运丁本就困苦。如今反对新政者以此做文章,煽风点火,确是一招毒棋。”
“正因如此,我们更需主动出手,不能待其势大。”苏浅月果断道,“需立即拟定几条章程:第一,明确昭告天下,新政‘一条鞭法’旨在厘清赋税,绝无克扣漕运经费、压低运丁工食银之意。原有漕运规制、运丁待遇,在新政未全面推行至漕务前,一切照旧,不得更改!”
“第二,”她继续道,“着户部与漕运总督衙门会商,核算历年漕运开支与运丁实际所得,看看是否有可改善之处。若确有盘剥,当借此机会革除;若运丁待遇确实微薄,可考虑酌情提高,或是以‘效忠津贴’等形式,额外补贴,以示陛下体恤之恩。”
“第三,严令各地督抚及漕运官员,加强巡查弹压,对散布谣言、煽动闹事者,无论背后有何人指使,一经查实,立斩不赦!同时,需派得力干员,深入漕运沿线,向运丁纤夫宣讲政策,澄清谣言,使其明了陛下苦心,不为奸人所用。”
她的思路清晰而周全,既强调了维护稳定的强硬底线,又提出了安抚民心的具体措施,试图将可能发生的动荡消弭于无形。这份预案被迅速整理成文,送往养心殿。
夜宸看到苏浅月的预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提笔在预案上批注:“准。着户部、漕运总督衙门、新政督行司即刻会同办理。安抚之事,由集贤阁主导细则。弹压之权,督行司可临机专断。”他将苏浅月的“怀柔”与自己的“刚猛”无缝衔接,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应对策略。
圣旨与新政督行司的令牌,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向江南。与此同时,数名精干暗卫,已先期抵达润州,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调查。
表面的紧张局势下,暗流涌动得更急。在润州最大的一处码头,几名被煽动的扛夫与前来催促装船的漕运小吏发生了激烈冲突,继而演变为数百人的聚集对峙,码头的运作彻底陷入停滞。人群中,有人高声鼓噪:“官府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砸了这码头!看谁还敢逼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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