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秋老虎还没褪尽,日头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林石的新屋终于到了上梁的日子,这也是整个村子最近最热闹的事。
天刚蒙蒙亮,李氏就起了灶,蒸了满满两大笼红糖馒头,蒸腾的热气裹着甜味飘出院子,引得隔壁的狗都扒着篱笆“汪汪”叫。林石穿着王春燕连夜缝好的青布褂子,袖口还绣着朵小小的兰花,他摸着那朵花,脸比馒头还红,扛着木梯往新屋跑时,脚步都带着飘。
林砚是头天下午从县衙赶回来的,特意带回两匹红布——一匹给梁上挂,一匹给春燕大嫂做新衣裳。他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十几个乡亲围着地基忙乎,张婶的男人正抡着大锤砸最后几块楔子,夯好的地基经了半月晾晒,硬得像块青石板,锤下去只留下个浅浅的白印。
“三弟回来了!”林石从屋顶探下头,手里还攥着片瓦,“快帮二哥看看,这瓦铺得齐不齐?”
林墨正站在脚手架上,指挥着铺瓦的乡亲:“左边再挪半寸!对,就那样,别留缝,不然冬天漏风!”他的拐杖靠在墙根,虽然腿脚不利索,眼睛却毒,哪里铺得歪了、哪里瓦压得不够实,一眼就能瞅出来。
林砚走过去,仰头看屋顶。青灰色的瓦一片压着一片,像鱼鳞似的整齐,瓦沿下还特意留了三寸宽的飞檐,能挡住雨水往墙上溅。“比县衙的库房铺得还规矩。”他笑着喊,“二哥这手艺,能去镇上当瓦匠了!”
“就你嘴甜!”林墨笑着回了句,手里的木尺敲了敲瓦垄,“这可是给你大哥盖的婚房,差一丝都不行。”
正说着,王屠户扛着个红漆木盒来了,盒子里装着斧头、剪刀、铜钱——都是上梁时要挂在梁上的,图个“镇宅辟邪、财源广进”的吉利。王春燕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红布包,里面是她绣了三夜的“五谷袋”,装着粟米、小麦、豆子、芝麻、高粱,寓意“五谷丰登”。
“春燕来了!”李氏迎上去,拉着她的手往新屋里带,“快看看,这东间给你当新房,窗户我让木匠改大了,早上能晒着太阳梳头。”
王春燕红着脸,眼睛却亮晶晶地打量屋子。土墙上抹了掺石灰的泥,白得晃眼;地面用细沙拌了黄泥,踩上去软软的不硌脚;墙角还留了个小壁龛,刚好能摆个妆奁盒。她摸着那壁龛,小声说:“比我家的正房还亮堂。”
“那是自然!”王屠户在一旁拍着胸脯,“我闺女要嫁,就得住最好的屋!”话虽硬气,眼里却湿乎乎的——春燕娘走得早,他又当爹又当娘,如今看着闺女有了好去处,心里又是酸又是暖。
日上三竿,该上梁了。那根松木梁被八个壮汉抬着,“嘿呦嘿呦”地往屋顶送。林砚站在梯子旁,帮着扶稳梁木,忽然想起粮秣房的账册——这梁就像账本的总纲,只有立得正、放得稳,上面的“瓦”“墙”才能撑得住。
“慢点!往左挪半尺!”木匠师傅站在屋顶指挥,手里的墨斗线“啪”地弹在梁上,留下道笔直的黑线。等梁木稳稳落在榫卯里,他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往梁上洒了圈酒,又把王屠户带来的斧头、剪刀挂上去,最后喊:“挂红布!撒糖果喽!”
林石手疾眼快,抢过林砚手里的红布,三两下系在梁正中间。红布一飘,底下的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等着抢糖果。王春燕把五谷袋递上去,林石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塞在梁木缝里,手指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着似的缩了回去,引得乡亲们一阵笑。
“好嘞——上梁大吉!”木匠师傅一嗓子喊出去,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了满天空。
中午摆了流水席,院子里支起三张木桌,王屠户杀的那头肥猪炖了满满两大锅,粉条吸足了肉香,颤巍巍地泛着油光;张婶蒸的馒头暄软香甜,咬一口能拉出丝;连苏老爹都让伙计送来了两坛新酿的米酒,说是给新屋添喜。
李氏拉着王春燕坐在主位,一个劲往她碗里夹肉:“多吃点,看你瘦的。以后就是咱家的人了,可不能再亏着嘴。”春燕红着脸,把肉夹给林石,林石又夹回去,一来二去,碗里的肉堆成了小山。
林砚端着米酒,给王屠户满上:“叔,以后春燕姐就交给我们家了,您放心,我们肯定待她好。”
王屠户喝了口酒,抹了把嘴:“我放心!林石这小子实诚,你和你二哥也懂事,春燕能嫁过来,是她的福气。”他看着林石,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石小子,我前阵子跟镇上的包子铺掌柜打听了,他说缺个送包子的,一早一晚各一趟,一月能挣二百文,你要是想做,我帮你搭个话。”
林石愣了愣:“送包子?我还能去?”他一直觉得自己除了种地啥也不会。
“咋不能?”王屠户瞪了他一眼,“你腿脚勤快,人又老实,送包子再合适不过。早上送完包子回来种地,晚上送完还能帮春燕做些活,两不耽误。”
林砚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大哥多份营生,家里日子更宽裕。”他想起自己在县衙记的账,多一笔进项,就像粮账上多一笔入库,心里踏实。
林墨也点头:“去吧,正好让春燕在家做些针线活,你们俩一个外快,一个内快,日子能更红火。”
王春燕小声说:“我……我会做酱菜,俺娘以前教过我,要是能攒点钱,咱也开个小摊子卖酱菜,说不定……”
“好啊!”李氏立刻接话,“你做的酱黄瓜比镇上杂货铺的还好吃,肯定有人买!”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热闹闹,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盼头。林砚看着大哥大嫂泛红的脸,看着二哥眼里的笑意,看着娘忙前忙后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新屋不仅仅是几堵墙、一片瓦,更是把一家人的心紧紧连在一起的根,风吹雨打都拆不散。
傍晚,乡亲们渐渐散去,林砚帮着收拾碗筷,见林石正蹲在墙角,给春燕削一根木簪子,木屑落在他新褂子上,他也不在意。春燕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块布,帮他擦汗,夕阳的光落在两人身上,像镀了层金。
“三弟,”林石抬头喊他,眼里闪着光,“等过了年,我想跟苏老爹学学赶车,他说染坊的布要送到邻镇去卖,缺个靠谱的车夫,要是能学会,说不定比送包子挣得多……”
林砚笑着点头:“好啊,大哥想学啥就去学,家里有我们呢。”他知道,大哥心里这团火,是被日子的奔头点燃的,就像新屋的梁,立起来了,就能撑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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