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另起一锅清水，加入几勺熬好的红亮底料，顿时，一锅清澈的泉水化作了翻滚着诱人红油、点缀着各式香料、散发着致命香气的浓汤。这便是简易版的“麻辣烫”汤底。
各类食材被依次放入沸汤中汆烫。素菜碧绿清脆，肉片翻卷变白，豆腐吸饱了汤汁变得饱满诱人。不过片刻，墨昭用漏勺将食材捞出，分装进几个粗陶碗中，又舀入滚烫的红汤，最后撒上一小撮碾碎的花生末和切碎的香葱。
“尝尝看。”墨昭将两碗推向王婶和阿夜，自己面前也放了一碗。她的表情平静，仿佛刚才炮制的不是可能“惊世骇俗”的新物，只是一顿寻常便饭。
王婶看着碗里红艳艳、油汪汪的一团，有些踌躇，但抵挡不住那钻入鼻孔的、令人唾液疯狂分泌的奇异香气，用筷子夹起一片菘菜，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 王婶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先是舌尖传来爆炸般的、层次丰富的麻辣感，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可紧接着，那麻辣之后涌上的鲜香、咸香、以及各种香料复合的醇厚滋味，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的味蕾！蔬菜的清爽恰好中和了油腻，豆腐吸饱了汤汁，一口下去，汁水四溢，烫、麻、辣、鲜、香……各种感觉在口中交织碰撞，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刺激与满足！她甚至来不及说话，又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片吸饱汤汁的肉片……
阿夜的吃相则克制许多。他夹起一片笋尖，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瞬间，那股强烈的、陌生的复合味道冲击着他的感官。他习惯于食物本味或精致调和的宫廷膳食，这种直白、猛烈、充满市井生命力的味道，对他而言是全新的体验。辛辣刺痛舌尖，麻意让嘴唇微微颤抖，但随之而来的鲜香与醇厚，又奇异地平衡了这种刺激，让人欲罢不能。他慢而稳地吃着，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苍白的脸颊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那是被辣意激发的血气。他吃完一片，顿了顿，又伸筷子夹向了豆腐。
墨昭自己也吃了几口，细细品味着。火候还差些，香料比例可以再微调，但对于第一次尝试来说，已经抓住了七八分神韵。更重要的是，这种味道，在这个饮食文化尚显“朴素”的时代，绝对是颠覆性的。
一顿简单的“试菜”结束，王婶吃得鼻尖冒汗，嘴唇红肿，却一脸兴奋，不住地夸赞：“哎哟我的天爷！这味儿！又辣又麻，可不知咋的，就是停不下筷子！嘴里像着了火，心里头却舒坦！昭姑娘，你这脑子是咋长的？这都能想出来？”
阿夜放下筷子，端起旁边的凉水喝了一口，压下喉间的灼热感，才缓缓开口，声音因辣意而略显低沉：“此物……味道极烈，寻常人恐难接受。但，”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墨昭，“若调配得当，受众明确，于行商脚夫、市井百姓，或好辛辣重口之徒，必有奇效。其制法……可繁可简？”
他一眼就看出了关键。墨昭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头道：“可简可繁。简者，一锅底料，烫煮万物，价格低廉，出餐快，适合摊贩。繁者，可选精致食材，精心调配，作为酒楼特色，价高者得。其味霸道，易于记忆，传播极快。”
阿夜沉默片刻，道：“沈砚所求，恐不止于酱菜。此物若现世，其风头，或将更甚。”
墨昭擦净嘴角，望向窗外渐渐西斜的落日，目光幽深：“我知道。所以，不能急。底料配方是根本，需得牢牢握在手中。合作方式，也需重新思量。”
灶间里，那霸道鲜香的余味久久不散，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在扩散。王婶忙着收拾碗筷，嘴里还在回味。阿夜重新拿起那节木棍，指尖无意识地在上面轻轻敲击，目光却落在墨昭沉静的侧脸上。
新的风暴，或许就蕴藏在这滚烫的红油与呛人的椒麻之中。而执勺之人，已然嗅到了风的气息，开始默默计算风向与力道。夜色，悄然笼罩了小院，却盖不住那自灶火中新生、倔强弥漫开的、炽烈而复杂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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